第28章
天际银白一片,耀的夜色发白,雪地里亮堂堂,一队骑兵从地平线上渐渐迫近。
了望台的哨兵看到沈琤的人马,大声禀告:「是将军回来了——」
驻兵们迅速上前搬开挡在营地门口的木栅栏,让节度使的马队长驱直入。
沈琤下马后,用斗篷将暮婵裹好,抬袖挡着她的面容,拥着她进入了军帐。
跑了大半夜,虽然暮婵会骑马,但是从来没有在马背上度过这么久,颠簸的骨头都碎了,才一进营帐,她便瘫软在榻上,手捂着眼睛,半晌不说一句话。
沈琤坐到她旁边,去脱她的靴子:「脚冷不冷,我给你暖暖。」不想暮婵完全不领情,反而使劲踹了他一下。
不妙不妙,变成小野猫了,当然,他也知道她为什么发火,自己咎由自取,除了任打任骂还能怎么样:「一会饭菜来了,你多少吃点,然后好好睡一觉,咱们明天不起营,你放心睡。」
大概是听到不拔营,她对回去还抱有一线希望,腾地坐起来,就要下地。沈琤忙拦腰抱住她:「你去哪儿?」暮婵使劲挣脱:「当然是回去了!」
怎么可能,抢都抢来了,她就是插翅也难逃了:「你别急,先坐下,听我解释。」
暮婵送他一个白眼:「你挟持我一路跑的时候,怎么不听我说话,现在倒要我来听你的?」这一路上,她在他怀里不知试图说过多少次「咱们有话好好说,你先停下,有什么事不能解决,你非抢了我就跑?」可都无济於事,他是铁了心的,就回答一句:「不要说话,呛风。」
沈琤挨了一个白眼,无所谓的笑笑,毕竟现在她人活生生的在他眼前,以后也会天天在一起,想到这儿,任何事都能微微一笑了之:「我实在是担心你,你这么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活不活了。你看看你们那群属下,在寺庙里小住都能起内讧,他们送你回去,我怎么能放心。」
暮婵觉得他根本是避重就轻:「那你就亲自送我回京好了,而不是反方向将我劫持到这里。」
「你是我娘子,怎么能叫劫持,嗯……我这叫带你回家。」
「我不想跟你回去,当然算劫持!」脾气再好的人也要发火:「你该让我回京城,好好待嫁,而不是现在这样,我现在跟你回定北去算怎么回事,没成婚,就住在一起,说出去,我没法做人了……」
沈琤觉得这根本不是事儿:「你对外宣称是四公子,我劫的也是四公子,安宜郡主可是毫发无损的在京中待嫁呢。再说,就算真知道我把你劫了也没什么的吧,这次卫齐泰之乱,你们皇室不是也有女子被叛军掳劫么。」
她气急:「能一样吗,你难道想跟乱臣贼子比吗?你怎么不跟好人比?」
「我的意思是你别担心,你相信我,我既然敢把你带回定北,就有办法对外保全你的名誉。」
「……可我就想回京城去,在闺中待嫁,然后风光出嫁,才不想现在跟你回去。你不是说对我百依百顺吗,现在我让你顺着我的意思,送我回去!」
「我是答应顺着你,可也不能看着你跳火坑。前路凶险,你能预料京城中在你出嫁前会发生什么事吗?万一这次回去禁军因为和你们嵘王府的矛盾,对你们痛下杀手……不敢想不敢想。」
「他们早握手言和了,回去的一路彼此可好了。再说,就剩半年了,能出什么事。」她憋着嘴,略带怨气的道:「……行了,我看透你了,你就是不讲理,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沈琤忙含笑点头:「知我者莫如娘子你。不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我夜夜做噩梦,吃不下睡不好,弄不好我熬不到成婚那天,早早往生极乐去了。」
她根本不信,嗤之以鼻,重重哼了一声,趴回榻上,须臾从口中泻出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句子:「……讨厌……我想回去……你再这样……我不喜欢你了……」
沈琤过去捞起她抱在怀里,笑着哄道:「我有那么讨人厌么,不过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到海枯石烂都喜欢你,呀,现在我娘子梨花带雨,多漂亮,更喜欢了。」
立竿见影,她收回眼泪,立誓般的道:「我真不喜欢你了。」
沈琤没往心里去,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口是心非,用不了几天肯定就琤郎琤郎的叫了:「我这么好,你不喜欢我多吃亏啊。」
她吐出一截舌头,扮了个鬼脸,从他怀里挣脱回到榻上:「我要睡觉了,不许打扰我。」
「不先吃点东西?」
「不吃!」
「好好,那你先睡吧,我给你脱靴子。」
「我自己来。」她气哼哼的坐起来,脱掉靴子扔到地上,拉过被子蒙住头,彻底没了动静。
沈琤搬了个交杌放在床边,坐在上面杵着下巴,看着她,不由得挂了一朵大大的笑容在脸上。
再不用每天担心她过的好不好,安不安全了,人就在自己眼前,白天看着,晚上搂着,多好。
暮婵心烦气躁哪里睡得着,过了一会闷的厉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噘嘴道:「我饿了。」
沈琤见她肯吃东西了,立刻叫士兵端来食物,不过外人只能到营帐门外,在门口的时候,由他亲自接过来端给她。
她嘟囔:「早知道这样,你怎么不把烟露一起抢过来?」
「抢她干什么,咱们做点什么还得叫她出去,这样挺好,路上由我照顾你,等到了定北,丫鬟要多少有多少,当然了,如果到时候你使不惯其他人,继续让我照顾你也没关系。」
她心中有所触动,但转念一想,这儿还生气呢,不行,得把脸绷住,於是口中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餐食很简单,两个字就能概括:酒肉。
酒喝了可以暖身,肉吃了有力气行军。
沈琤抱歉的道:「你先将就一下,路上难免清苦,等回定北就好了。」
他的意思再清晰不过了,他是真的打算把她带回老家了,暮婵心里涌起一丝绝望,自己倒了一杯酒,潇洒的一扬脖子全喝了。
「咳,咳!这什么酒,怎么这么辣呀?」她不是没喝过酒,但一向味道绵软甘甜,哪有如此呛人的,简直要将人五脏六腑都辣出来。
怎么也不尝尝就一口喝净了,今晚上有你醉的。沈琤给她倒了水,然后顺着她的背道:「喝些水缓缓,再赶紧吃些肉,否则胃里要不舒服了。」
她本就在生他的气,这会被辣到了,心里更憋屈,嚼肉的时候不时瞪他一眼。
沈琤感受到她的目光,反倒低头笑,我娘子生气都这么漂亮,以后天天能看到她了,再也不用担心嵘王皇帝太监等鸟人出来作梗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暮婵忍不住问,否则笑那么开心干什么。
「你都到我身边了,我还能有什么阴谋。」再说一般只有弱势的时候才使阴谋,他现在兵强马壮,一般直接硬来,就比如抢她回来。
暮婵吃完东西,环视下四周,见帐内只有方才她栖身的一张小榻:「你今晚上住哪儿?」
沈琤蹙了蹙眉,他能住哪儿:「当然是住这儿了。」
「不行,你去别的地方住。」
唉,娘子就是天真,怎么可能呢:「这里是中军帐,统帅才能住的地方,万一夜里有情况,副将找不到我,只看到你……以为你是刺客,岂不是危险了。」
「那给我收拾一处帐篷,我住过去。」
「这里倒处是男人,你不怕半夜有人走错营帐吗?」
暮婵不死心:「你派亲兵给我守在营帐门口。」
「不行,我谁都不放心,万一他们中间有人突然发疯觉得占郡主便宜死了也值得怎么办?你不了解男人,色胆一起,铤而走险,什么都干得出来。」
暮婵很认同他最后一句话:「你是有感而发吧。那再搬一张榻来,总能办到吧。」
他没有反对,起身去叫人,她扶着额头不抱希望,果然他很快折返回来,一脸痛苦的摇头道:「没有多余的。」
就知道如此,她早有准备:「那你多拿一副行李,睡地上。」
「……」沈琤沉默了一下,就想到了应对办法:「地上不能睡人,近地面呼呼的冷风,一宿能冻死人。」
「那些士兵可不能各个都有榻睡吧,怎么没见冻死?」
跟我细掰军营的事?娘子你啊,唉……
沈琤道:「他们人挨着人,挤到一块睡没那么冷的,再说,我营里骑兵多,很多人都跟马一块睡,热乎着呢。但单个出来睡,保管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