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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之后,虞绍衡道,「至於别的,我不想说。」

「为何不想说。」

「不想说。我问心无愧。」

「……」

「……」

「那就睡吧。」叶昔昭语声宛若叹息,语毕,转身背对着他。

虞绍衡板过她身形,将她松松揽入怀中。

叶昔昭没挣扎,却是无声叹息。

虞绍衡说道,「有些事,弄个清楚明白做什么,你会因此改变与我携手一生的心意么?」

「自然不会。只是会心怀疑虑罢了,我是你的枕边妻,却曾被你用来与人打赌——说心底话,我心里很不痛快。」

虞绍衡因为她的坦诚犹豫了片刻,随即苦笑,「让我从何说起?有些话,我真没办法说出口。」

「那就不说了。」叶昔昭勉强让语声显得轻松一点,「这么晚才回来,你也累了,睡吧。」

「好。」

之后,叶昔昭真就没再提赌约的事。虞绍衡见这情形,自己又本就不愿谈及,也就将此事有意忽略。

这一日,叶昔寒到了侯府。

叶昔昭见他眉宇间盈着一份喜悦,不由打趣道:「陞官了么?​​」

叶昔寒失笑,「正相反。过几日,我就要动身前往蜀地,出任宣抚使。」

「去那里?」叶昔昭不由蹙眉,「你自幼生长在京城,去了那边能习惯么?」

叶昔寒不以为意,「别人在那里打仗都没事,我只是去做官,怕什么?」

叶昔昭听了这话,想起虞绍衡曾在那里征战的事,又问:「是爹与侯爷——」

「不是。」叶昔寒笑着摇头,「是我自己请命降职去往蜀地,你别多想。」之后又解释道,「我总等着爹帮我谋划前程也不是法子,痛定思痛,不如自己寻个去处历练一番——那里是永平侯曾经征战之地,爹在那里的熟人也不少,想约束我再容易不过。」

「……」叶昔昭哑然失语,沉了片刻才问道,「你只身前去么?」

叶昔寒温和一笑,「你大嫂随行。」

叶昔昭稍稍心安。

叶昔寒转而提起钟离炏,「靖王世子被萧旬重伤,右臂是废了,这辈子再也用不了兵器,据说连筷子都拿不起了。又是因侯府中人而起,靖王府与萧府侯府的仇是结到了明面上。你日后不论去往何处,都要格外谨慎,靖王府一向手段恶毒,你不要被这些事情殃及才是。」

叶昔昭点点头,「侯爷已经派遣了人手加以防范。」

叶昔寒神色一缓,「而靖王世子,这两日带着伤呼朋唤友,出入酒楼豪饮,消沉颓废之至。」又笑,「也在情理之中,萧旬下手着实太狠了。」

「这倒是。」被人这样狠狠地教训完,却是有苦难言,换了什么人,一时间也无从接受。

随即,叶昔寒站起身来,叮嘱一句:「我动身之前,你回趟娘家。」

「我会的。」

叶昔寒告辞,「是抽空过来看看你,手边还有不少事。」

叶昔昭起身送出门外,看着叶昔寒的背影,心里酸酸的。随即强打起精神,去了虞绍筠房里。

这几日,虞绍筠赶着将那副花开富贵绣完,想在进宫之前送给太夫人。而在日后,再给太夫人甚么,不再是送,是赏。同样的,别的亲人亦是如此。

虞绍筠看到叶昔昭进门,抬眼笑了笑,「还差一点就绣完了。」又用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椅子,「坐。别挑我的理,这两日与谁都是一边做绣活一边说话。」

「看看,眼里都有血丝了。」叶昔昭却走到近前,细看着虞绍筠一双明眸。

虞绍筠毫不在意,「没事,忙完这个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叶昔昭知道这是虞绍筠对太夫人的一片孝心,也就没再说什么,回身落座。

虞绍筠一面飞针走线一面问道:「这几日都没看到我大哥,他又忙什么呢?」

「他——」叶昔昭笑了笑,「他忙什么怎么会跟我说?」而且这两日她总是没心情与他说话,刻意早早歇下,醒来时他已又起身走了。白日里相见,说过的话相加也不超过十句。

「明知道日后见面都不容易,他也不来看看我。」虞绍筠蹙了蹙眉,「你回去帮我带话给他,让他得了闲来我房里。」

「好。」叶昔昭心里也是有些嗔怪虞绍衡,便是再忙,也该在这时候多与虞绍筠说说话。

这日晚间,她循例早早沐浴,歇下之前吩咐了值夜的丫鬟,见到虞绍衡回来之后,把虞绍筠的话带到。

夜半,意识混沌中,听到了虞绍衡返回、丫鬟低声通禀的语声。

过了些时候,感觉到他在身侧无声无息歇下。

又过了片刻,他坐起身来。

叶昔昭睁开眼睛,瞥见他在黯淡光影中起身,举步离开寝室。

听声音,是去了走廊。

叶昔昭没了睡意。

她听着自鸣钟的声响,自丑时到寅时,他依然没有回来歇息。

去做什么了?

她坐起身来,随意用手指梳理了长发,整了整寝衣,转到厅堂通往走廊的雕花木门前。

虞绍衡坐在竹椅上,意态悠闲,望着楼下景致,却是神色寂寥。

瞥见她身影,勉强勾出一抹笑,要起身,「这么早就醒了?」

叶昔昭走过去,按住他肩头,「坐着吧,我陪你。」

虞绍衡也没再说什么。

叶昔昭坐到一旁,打量他神色,「这几日都是如此么?是不是为了绍筠?」

虞绍衡当然不会承认,「不是。公务繁忙,要思量的事情太多。」

叶昔昭苦笑。有些人能对身边人轻易提及心病、愁苦,而他无法轻易提及。

夫妻二人不再说话,无言对坐至寅时过半,虞绍衡起身,手势带着些冲疑,碰了碰她脸颊,「有时候,你会不会觉得,嫁给我与嫁给任何人都无不同?」

叶昔昭一惊,「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

虞绍衡平静地诉诸事实:「我一点耐心也无,对你、对手足皆如此。你们对我误解时,我做不到诉诸实情为自己解释。有些话就在心里,可我说不出。任何人娶了你,都不会让你欢欣时少烦恼多——有时候我会想,是我误了你,也误了别人。」

叶昔昭惊讶转为震惊,她缓缓站起身来,「你到底是怎么了?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虞绍衡缓缓摇头,看看天色,「我该走了。」

叶昔昭因着他眼底的失落、挣扎、自责忧心不已,在他转身入门时追上前去,抓住了他的手,「你别这样,我真看不了你这样子。你不想提的事,我会忘掉,以后都不再提不再想。你……你高兴一点就好。」

「没事。错不在你,不需迁就我。」虞绍衡反握住她的手,「晚间我尽量早些回来,等我。」

叶昔昭点点头。

虞绍衡揉了揉她的小脸儿,「快回去睡一会儿,我真该走了。」

叶昔昭只得依言转去寝室,躺在床上,又如何睡得着。想不通他之前一番话所为何来,能确定的是他心绪有些消沉。

**

这一日,朝堂之上,钟离烨听闻了一件趣事,也可以说,是个天大的笑话——

昨夜,几名官宦子弟、两名言官相聚於一间酒楼饮酒,至夜半相形离开时,经过一间上房,听闻里面女子有哭闹声。人们便以为是哪家纨裤子弟在调戏良家女子,便闯进房里抱打不平。

万万没想到的是,里面的男子是靖王世子钟离炏,调戏的女子脸上一块偌大的胎记,样貌实在是……实在不似钟离炏能够看得上眼的。

可是当时女子衣衫被扯得七零八落,泣不成声,这样子便说明果真是钟离炏强人所难。

后来人们强行阻止了钟离炏,又问过那女子,得知她本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庶长女,闺名柳玉平,因被庶母连累,前两日被逐出家门了。

钟离烨敛去眼中笑意,看向面色青红不定的靖王,沉声问道:「靖王,可有此事?」

靖王出列恭声回道:「臣还不曾听闻此事。」

「世子这几日行径荒唐,朕早已有耳闻。却不想,还未出言告诫,便生出这等事。」钟离烨又问道,「靖王世子何在?传其上殿!」

等待钟离炏上殿时,钟离烨坐在龙书案后,细看手边奏折。官员们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只觉骇人听闻,有的则是觉得匪夷所思。

钟离炏迄今为止,虽然平日挥霍无度,行径嚣张,却一直洁身自好,先后两次提亲的女子,也都不是等闲之辈。其一是萧旬之妻,其二是即将进宫的永平侯府千金。以如今与他有染的柳玉平的样貌,他便是醉得不辨南北,也没道理生出轻薄之心。恐怕是,被人摆了一道……

靖王一直垂头看着脚下,自知靖王府的脸面是荡然无存了,而在这时却不能恼羞成怒,反而要极力平静下来,分析局面,为日后做出打算。

他的儿子他了解,不可能做出这等事。出了事,自然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而那个人是谁,想都不需想——必是萧旬无疑。

可萧旬又是皇上的心腹,他的儿子之前求娶的又是今时被皇上宣召入宫的虞绍筠……靖王一时弄​​不清楚的是,这到底是萧旬恶毒的报复,还是皇上授意的。

钟离炏上殿时,带着极力克制的怒火,面圣时的语调却是恭敬之至。说话时飞快看向靖王,父子二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之后,钟离炏诚声道:「微臣最后行径荒唐,平白辱没了良家女子清白,还请皇上降罪。」

一上殿不顾多数人嘲弄的神色,不为自己辩驳一句半句,可见也是个惯於审时度势的。钟离烨先是疑惑,视线落在了钟离炏包紮着的伤手上——这般理智的人,先前怎么会不管不顾地与萧旬大动干戈的?片刻就释然,萧旬那厮要讨谁高兴是难上加难,要把人气得暴跳如雷的功夫可是炉火纯青。

靖王此时也适时道:「是臣管教无方,才有了这孽障的荒唐之举,请皇上一并降罪。」

「降罪倒也不必。」钟离烨悠然问道,「只是良家女子的清白毁在了世子之手——你们总该给那女子一个交待。」

「……」钟离炏暗自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却是如何也说不出。

靖王也是沉吟片刻,才恭声道:「臣尽快着手此事,将那女子迎入府中,虽说只能给个世子侧室的名分,可王府会不遗余力地善待。」

钟离烨漫应一声,「如此甚好。」

靖王又道:「臣府中出了这等丑事,皆是臣管教无方,即日起,臣闭门思过,等候皇上降罪。」

钟离烨轻轻一笑,「靖王言重了。」却也没有反对。

**

萧旬在府中书房,第一时间得知了靖王父子在金殿上的事,眯了眸子轻轻一笑。

记起今日是乔安生辰,再念及前几日发生的口角,蹙了蹙眉,找出几张大额的银票,​​又找出几个金元宝,去了正房。

乔安正在与管事妈妈对账,对他视若无睹。

萧旬将人全部遣了下去,到了乔安近前,将银两、金元宝放到她面前,「还账,权当生辰礼了。」

「多谢。」乔安看了看眼前的东西,眉目舒展一些,之后问道,「哪儿来的?」

「私房钱。」

乔安扯扯嘴角,「谁的私房钱?」

「这不是废话么!难不成我还会去盗取别人的私房钱还你的帐?」萧旬意识到自己被被她气到之后,舒出一口气,「混账东西,哪天我死了定是被你气死的。」

「这倒是巧了,我也总这么想。」乔安将银票拿起来,下地时把萧旬推到一旁,「没事了就走吧。」

萧旬却随着她到了里间,看着她将银票妥当地收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侯府夫人这两日没再来?」

「没有,我还没请她过来——侯府不是有人要进宫了?她想必忙得厉害,侯府与关家的亲事还是缓几日再说。」

「对别人倒是体贴。」萧旬踱步到了她身后,展臂环住了她,神态似个活脱脱的地痞,「何时对爷也体贴一些?」

「青天白日的梦游了?」乔安由他抱着,并不挣扎,身形却僵硬得似木桩。

萧旬侧头,看住她耳垂上小米粒大小的红痣——她两个耳垂上各有一颗这样的红痣。手袭向她心口时,唇凑向她耳垂,「生得最好的就是这三颗红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