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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叶昔昭看得出,他是在故意逗她开心。她担心他心中愁闷,他又何尝不担心她为着相府的事苦恼。

她向他依偎过去。

虞绍衡默契地展臂揽住她身形。

叶昔昭说起莲花畔的事:「你每年夏日都会住在莲花畔,今年要不要也搬去那里?」

虞绍衡不由得笑了,「我出门之前,娘才与我提过此事。要我和你商量之后再定。」

「我听你的。」

「那就搬过去。」

叶昔昭抬头看他,「你怎么会那么喜欢那儿?」

「只是习惯了。」虞绍衡问起相府里的情形,「可有人在相府胡来?」

叶昔昭想了想,「没有。只是出入相府不是那么方便了,走到何处也有人监视着,防范着带入或带出什么东西。我本就是相府的人,总归好些,换了别人,想来是不能进门了。」

「忍几日。」虞绍衡宽慰道,「忍一时,换个长久的安生,值得。」

「我明白。只是担心别人趁机给我爹闲气受。」叶昔昭到此时,才现出心底的忧虑。她的父亲,可是最受不得气的性子。若非如此,怎么会有和女婿较劲两年之久的让人哭笑不得的过往。

「怎么会。」虞绍衡拍拍她的肩,「办案人员也不傻,怎会看不出皇上不疑相爷。皇上当真动怒的话,相府早已被查抄,相爷与你大哥,甚至还有我们,早被丢进大牢了。只管放心。」

叶昔昭这才安然一笑。如今有些事就是这样,即便她心中早就明白,却还是需要听他道出,方可安心。

回到侯府,叶昔昭更衣时听芷兰通禀,才知教导虞绍筠一年之久的卫先生到了相府,已经住到了侯府西城别院。与虞绍衡一起去太夫人房里的时候,她问道:「卫先生怎么会来到京城?是不是你特地将人请来的?」

虞绍衡默认,又解释道:「先前是担心绍筠回来仍旧顽劣,卫先生也的确能管得住她。再者她也不小了,再把她送出京城不像样子,便去信请卫先生过来了。」

眼下卫先生过来,倒是正是时候。

虞绍衡又道:「改日你得了闲,不妨去见见卫先生。」

叶昔昭笑着称好,随即又问:「我始终是不知,你从哪里寻到的卫先生?」先前她对卫先生一些模糊的印象,是通过与虞绍筠、太夫人闲话家常所得。只知道那是个年近三旬的女子,常年以教导一些闺秀赚取银两度日。

「要找这种人,自然是要萧旬相助。」

叶昔昭这才释然,随即想到他一提起萧旬就有些恼火,便岔开了话题。

进到太夫人房里,太夫人一扫叶昔昭去往相府之前的喜悦和善,坐在大炕上,愁眉不展。

这分明是已经得知了虞绍筠的事。

二夫人、虞绍谦、虞绍桓皆是满脸的不解和忧心。

虞绍筠没露面。

上前行礼之后,虞绍衡道:「你们先回房,我与娘有话说。」

叶昔昭与二夫人几个称是告辞。

当晚,虞绍衡没回正房。第二日一早才听说,昨晚他与太夫人说话到深夜,顾忌着太晚了,就在太​​夫人房里将就着歇下了。

而叶昔昭准备去请安的时候,又听说太夫人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已与虞绍衡一同送虞绍筠去了西城别院。用意很明显,是让卫先生继续教导虞绍筠。

虞绍衡则吩咐长安传话给叶昔昭,让她吩咐下去,两个人即日起搬去莲花畔居住。

正房里的丫鬟婆子便忙碌了起来,先去了莲花畔。将楼上楼下收拾得窍尘不染,又将夫妻两个的日常所需之物一一送至莲花畔。

二夫人存着昨夜的那份疑虑,原本是有心问问叶昔昭知情与否,可是见正房如此忙碌,也便暂且放下了。后来转念一想,料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如此,她打消了询问谁的念头。既是大事,那么不论好坏,与其先知情,倒不如事到临头才知情。

而叶昔昭这边,一面等着下人搬完所需之物,一面过目厨房拟出的端午节当日的菜谱。照这情形,一向就不张扬的侯府,今年的端午节就更是可有可无了。

侯府暗流涌动,相府在明面上陷入了风波……她蹙眉不已,真是想到哪里烦到哪里。吩咐了人去相府探听消息,结果人去得快回来得更快,说是相府有人把守,不允人进出。她没道理又回相府,心绪再烦乱也只得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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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绍衡坐在别院葡萄架下的竹椅上,敛目沉思,手里一杯酒,半晌也不曾沾唇。

虞绍筠蹑手蹑脚走过来,将一把折扇放在虞绍衡身侧的矮几上,就要回房里。

「站住。」虞绍衡唤住她。

「哦。」虞绍筠乖乖地站定身形,「娘累了,我服侍着歇下了,过来看看你短缺什么。」

虞绍衡微一颔首,「跟你说几句话。」

「好。」虞绍筠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

「你将此事告诉了娘,意味着的是我再不能帮你谋划什么了。」虞绍衡语气有点无奈。

「我晓得。」虞绍筠怯怯地抬眼凝视虞绍衡,「我为的就是不再让你费神。日后若是宫中有变数,让我不需进宫,是好事;若是一切不变,皇上还是要我进宫,也是好事。」

虞绍衡苦笑,「在你看来,倒是怎么都好的事,那你自己呢?」

虞绍筠想了想,委婉地答道:「不论怎样,我都会记得我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都会尽力过好。」

虞绍衡蹙眉,「我是何意你当真听不明白么?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当什么?就是当个人啊。」虞绍筠语声转低,「怎么过一辈子还不都一样。」

「……」虞绍衡挑眉,先前叶昔昭意识到的问题,他也意识到了,却是不好问出口。

虞绍筠却已猜到他心绪,敛目道:「说到底,爹在世时不也有两房妾室么?两位姨娘先后离世之后,娘还要悉心教导二哥三哥。寻常的男子都是妻妾成群,如你、我二哥这样的人满京城有几个?可你不也是硬生生把大嫂抢到家里的?相比之下,我二嫂是最有福气的,媒妁之言,却是觅得了良缘。我三哥就别提了,过些时日就要再娶了。所谓婚嫁,有什么意思?所谓的如意郎君,可遇不可求罢了——你就别替我存这份奢望了,我自己都没指望过。」

「……」虞绍衡倒不是无言以对,而是作为虞绍筠的兄长,说什么都不妥当。他心里是又气又笑,在妹妹眼里,他竟只是个活生生的强盗。

虞绍筠小身板儿坐得愈发端正,眼中多了一份戒备,「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该说的也要说——有娘和我师傅在,你不许动手,动手我就哭给你看。」

虞绍衡忍不住笑了。

虞绍筠放松了一点,继续先前的话题:「一个女儿家,所思所想如我这般不是再好不过么?再说了,别人家都是削尖了脑袋把家中女子送到宫里或者达官显贵身边,你和娘又何必愁苦呢?」说到这里,长舒一口气,「什么话都跟你说明白了,你也不要再为我心烦了。日后我不为谁,也得为你争一口气。」

虞绍衡第一次细细凝视着虞绍筠,不带一丝恼火,试图看穿她所言是真是假。

虞绍筠坦然对上他视线,巧笑嫣然,无半丝黯然。

片刻后,虞绍衡垂眸看着手中酒杯,送到唇边喝尽,再开口时,语声平添一丝落寞,「你长大了,可我却到此时才知。」

「本来就是啊,是你还把我当成小孩子而已。」虞绍筠又俏皮地眨一眨眼,「我对你怕归怕,恼归恼,知道你都是好心。」

虞绍衡笑了笑,沉思片刻,「将你送到这里,也是为你称病做个样子,要过段时间才能将你接回去。可有什么心愿?」

虞绍筠认真地思量片刻,笑道:「有啊。你与大嫂无事就来看看我。我只望日后慢慢地可以不再怕你——我总觉得,如果连你都不怕了,我就什么都不会怕了。」

虞绍衡听了,心里特别难过,面上却不动声色,问:「你这话里话外,是把我当阎王了?」

「不是阎王,」虞绍筠逸出清脆的笑声,「是活阎王。」

虞绍衡笑着应道:「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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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昭走进莲花畔的小楼,转到楼上,触目所及,陈设装饰皆是浅淡怡人的颜色。

楼上厅堂的雕花木门外是走廊,正对着木门是竹制的桌椅,往外看,便是一湖澄澈碧波;向西眺望,是成片的莲花,岸上垂柳依依;东面则是亭台楼阁,花红柳绿。

只说景致的话,这里无疑是最佳,让人心旷神怡。叶昔昭欣赏多时,这才转回到室内,熟悉各处的陈设。

室内陈设一丝累赘繁琐之处也无,便是添置了不少她平时所需之物,还是显得过於简洁硬朗。没办法,虞绍衡独自生活太久的地方,想改变得有家的温馨气息,还需时日。

让叶昔昭最为欣喜的,是室内并无她想像中的潮湿闷热,相反,室内在过堂风的时时吹送下,很是凉爽,而溶於风中的莲花清香、花草香气,甚是惬意。

不知不觉之下,她心绪便明朗许多,之后安心坐在厅堂的书案前,与夏荷一起核对一些账目。

到黄昏时,虞绍衡与太夫人还未返回。

叶昔昭独自用罢饭,又等了多时,眼见天色已晚,先行沐浴,因着白日也没功夫午睡,便先一步歇下了。

将她惊醒的,是天际传来的炸雷声。茫然坐起身来,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到了外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