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靖王良久一言未发,何意?」落座后,钟离烨问道。
靖王出列,躬身朗声道:「臣以为,丞相恪尽职守,鞠躬尽瘁,实乃国之栋梁,弹劾之人皆为一派胡言!」
钟离烨悠然问道:「那么,兵部尚书呢?」
靖王略一思忖,道:「兵部尚书品行高洁,从不结党营私,弹劾更是无中生有!」
钟离烨微一颔首,心底寒意怒意却更重。这只老狐狸的反应,全不出他所料——别人弹劾谩骂时,靖王一味捧夸。再看看占去多半数的弹劾官员,神色愈发凝重。如果这么多人都是靖王爪牙,如果叶舒玄、虞绍衡不能洗脱罪责……他可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思量之下,钟离烨钦点三名官员齐心协力彻查,责令十日内给他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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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昭要起身时,彻夜未归的虞绍衡才回来。
他迳自倒在床上,趴在了床上,蹙眉看着叶昔昭:「背部难受得厉害。」
「是么?」叶昔昭坐起身来,绵软的手自他颈部滑至腰际,「哪儿难受?」
「哪儿都一样,酸疼。」
叶昔昭见他是前所未有的可怜兮兮的样子,柔声道:「我先帮你揉一揉,稍后去请太医来看看,想来是这段日子太繁忙所致。」
「也好。」
叶昔昭跨坐在他腰际,双手落在他颈部、肩头,施力按揉。她对此毫无经验,所能借监的,不过是平日里看丫鬟给太夫人捶肩捶背的情形。
帮他缓解不适之余,时时询问力道轻重,轻重得当之后,才问道:「一整夜去做什么了?」
虞绍衡语声慵懒:「反正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叶昔昭无奈:「是我不该过问么?」
虞绍衡笑了笑,「不是。今日起要留在家中几日,需得安排下不少事,先后去了数位幕僚家中,这才回来得这么晚。」
「这和没说有什么差别?」叶昔昭倒也不在意这些,双手拇指沿着他脊椎骨节一截截推揉,见他很是享受的样子,循着规律,让他更惬意一些。
「说不说都一样,你都想得到。」
叶昔昭不置可否,「那就不说这些,觉得好些没有?」
虞绍衡阖了眼睑,「睡上一半日即可。你去梳洗,我好多了。」
叶昔昭让他平躺,给他盖上薄被,手指滑过他不自觉轻蹙的眉峰,低下头去,轻轻印下一吻,柔声唤他:「绍衡。」
「嗯?」虞绍衡展臂环住了她颈子。
「先把苦闷放下,好好睡一场。」
「心里还真是……」虞绍衡微抬了眼睑,勾低她,捕捉到她双唇反覆亲吻,语声模糊地继续道,「烦得厉害。」
叶昔昭安抚地回应着,依偎着他躺下去,手势轻柔地拍着他肩头,「我陪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再起身。」
「好。」虞绍衡侧转身形,松松环住她腰肢,像只大型的猫儿一样,慢慢睡去。
叶昔昭拿过一旁的团扇,为他搧风纳凉。确定他已睡沉,这才轻手轻脚下地,转去梳洗。
去请安的时辰自然早已过了。夏荷轻声道:「奴婢已经去与太夫人回了话,说侯爷与夫人有话细说,要过些时候才过去。」
叶昔昭一笑,「就晓得你会如此,否则我早就手忙脚乱了。」
夏荷笑道:「这是奴婢分内事。」
到了太夫人房里,恰逢太夫人要出门,叶昔昭笑问:「太夫人这是——」
「我去看看绍筠。」太夫人笑道,「也不知她是怎么了,不眠不休地做绣活,长此以往,没病也累出病了。」
「那太夫人真要去看看了,让绍筠注意身子才是。」
「是啊,你只管去忙,不需挂心这些。」太夫人握了握叶昔昭的手,「这几日你也不要多思多虑,等个结果就是。」
这话里的意思,是让她不要为相府的事慌乱。叶昔昭恭声称是。
陪太夫人走了一段路,转身返回正房时,叶昔昭的笑意一点点消散,不自觉叹息一声。
昨夜虞绍筠与她说了很久的话。如果虞绍筠是满心向往富贵荣华,如果虞绍筠是满心抵触进宫,那么她都会好过一些,也能清楚哪条路才是对於虞绍筠而言最好的。
可虞绍筠偏偏是只为家门考虑,并且对婚嫁毫无憧憬。对虞绍筠来说,婚嫁是极其现实的一件事,不含半点儿女情长。
这之於现状来说,再好不过。可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带着这样的心绪进宫,并且要在宫中度过一生——即便是一早得知虞绍筠最终得到怎样的无上荣华,还是心生不忍。
虞绍衡心头的烦闷,想必亦是因虞绍筠之事而生。他这样的男人,越是对谁疾言厉色,越是意味着他有多看重多在意那个人的安危。而今皇上决意要虞绍筠进宫,虞绍筠又是丝毫抗拒的意愿也无,反倒让他没了主张。他不知道虞绍筠最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虞绍筠自心底甘愿、欣喜。
他最不了解的人兴许就是虞绍筠,所以在这些前提之下束手无策,今时能做的,不过是在梦境中获得一份平宁。
至午后,虞绍衡还在沉睡。
叶昔昭却是了无睡意,坐在厅堂里,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出神。
二夫人行色匆匆而来,落座后低声道:「我是听说了一些事,赶来告诉大嫂的。」
叶昔昭神色一整,「那就说说。」
二夫人听说的是叶舒玄、虞绍衡被弹劾之事,将所听闻一切详尽告知后道:「我赶来相告,是让大嫂心中有数。况且,侯府这边丝毫未被殃及,相府想来亦是有惊无险。 」
叶昔昭在思量的是一个弹劾之人,「倒是没想到,宋家也这般急切地出手了。」
「是啊,」二夫人由衷叹息道,「原本还是侯府姻亲,不想今日就变成了这情形。」
「也在情理之中,」叶昔昭笑了笑,「我们原来的三弟妹落得个被休弃、常守着青灯古佛的下场,宋大人就算是再恨铁不成钢,也还是会心疼。」
二夫人点头附和,「人之常情。唯有侯府这棵一棵大树到了,宋家才能挽回些颜面。」语声则是越来越低。寻常内宅女子,哪里会轻易谈及这些门外事。若非相府是叶昔昭的娘家,若非侯府也被牵连其中,这些话,她是断然不会说的。
叶昔昭看得出二夫人说这些话时的忐忑,也便将话题闲闲扯开去。
二夫人闲话片刻,见叶昔昭并不显得慌张,放下心来,道:「大嫂不会因此烦闷就好,先前是担心你初听闻之后忙中出错,便想着还是由我告知於你最为妥当。」
叶昔昭感激地笑道:「我明白你的用意,放心,我不会与太夫人哭闹着要回娘家的。」
二夫人失笑,「是我杞人忧天在先,大嫂只管打趣便是。」
妯娌两个又说笑几句,二夫人这才道辞离去。
之后,鸳鸯过来了,见到叶昔昭,通禀道:「右佥都御史唐大人的家眷李氏前两日递了帖子过来,要登门拜望太夫人。太夫人回了话,让她今日前来。今日李氏过来了,太夫人身子不适,请夫人代为款待。」
叶昔昭听着这一番话,心头情绪由反感、讶然转变为释然。
鸳鸯又道:「太夫人让奴婢转告夫人:有的人执意要见夫人,夫人不需顾虑,只管相见,也看看那些个闲人到底是何用意。今日见李氏,兴许会让夫人觉得为难,可是太夫人是前两日命人回的话,到今日若是不见,反倒会让人捕风捉影,以为侯府早就料定了一些事,是以——」
叶昔昭会心一笑,心头是满满的感动,「我明白,替我谢过太夫人。」等鸳鸯离开之后,她吩咐人请李氏到花厅。虞绍衡还在房里睡着,为着避免发生意外吵醒他,便让待客之地离他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