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想,是在那时,他的情意泯灭。已心死,就不会再浪费丝毫精力。
她也在那之后,真正的过上了清净时日,夫妻二人连话都很少说,后来又给他添妾室的事,也是下人去传话。虞绍衡对她的回答从来只有一个字:好。
这一桩事,彼时合府皆知,却是任谁也不敢外传半句。而今感触,真是不堪回首。
那是家丑,亦是虞绍衡被亲人联手算计了,究其根本,让人心酸难忍。
不想了,不想了……叶昔昭暗暗掐了自己一把,尽力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做过的傻事错事太多了,想也无用,不如多想想如何温暖他前世被伤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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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撤下之后,戏班子粉墨登场,丫鬟备下桥牌,又腾出了供人小憩之处,女眷全凭喜好消磨时间。叶昔昭对这两样都无兴致,耐着性子看了会儿戏,以更衣为由退出。刚出门,冯慧萱赶了上来,笑道:「这是要去哪里?去赏花好么?」
「我倒也想,可父亲催着我去书房说话。」
冯慧萱哀怨问道:「就那么忙么?」
「的确是忙,侯爷也说要早些回府。」叶昔昭举步离开,「失陪。」
冯慧萱扬声叮嘱:「等你清闲下来,一定要知会我。」
叶昔昭没说话,回了出阁前居住的小院儿,换了身衣服。要去书房的时候,孟氏过来了。
叶昔昭问道:「娘怎么也不稍事休息?」
「还不是挂念着你。」
芷兰笑着取出方子呈给孟氏,「侯爷已请人给大小姐开了方子,夫人尽管放心。」她自然而然地换了称谓,之后将郎中过来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
孟氏放下心来,笑得很是舒心,「难为侯爷肯迁就你。若是由着你,不知又拖到什么时候。」
叶昔昭只是理亏的笑。
芷兰打圆场:「夫人也别怪大小姐,便是奴婢这个从中传话的,一想到跟一个大男人说这些,也是打怵得紧。」
孟氏一想,也是。
说着话,叶舒玄着人来唤叶昔昭。
叶昔昭转去书房。
叶舒玄坐在桌案前,看到女儿目光灵动,巧笑嫣然,心绪不由明朗几分。
叶昔昭落座,语调活泼:「爹,我是来兴师问罪的,说说您与侯爷针锋相对之事。」
叶舒玄在听到虞绍衡名字时就已沉了脸,不悦道:「是他顶撞长辈在先,你要我说什么?」
「可是爹那些话也着实刺耳啊。」叶昔昭规劝道,「看人也该与时俱进,不能一味记着往昔恩怨。」
「我巴不得全忘掉,又如何能忘?」叶舒玄说起往日事便无从冷静,「当初你与鸿笑虽说是刚定亲,可是哪个朝臣不知?虞绍衡呢?也不知如何抓到了相府把柄,要挟我退亲在先,强行定亲成婚在后。我活了半生,被一个少年人弄得颜面尽失,你倒是与我说说,他是不是蓄谋给我难堪?」
当初被虞绍衡逼得全无退路、狼狈不堪的情形,几乎每日萦绕心头。而那时的虞绍衡呢,小小年纪却城府深藏、行径霸道果决。对照之下,那无疑成了他此生奇耻大辱。
对着给予过自己屈辱的女婿,谁能做到平静?最要命的是,之於政务,他只能做到与虞绍衡井水不犯河水,翁婿两个对峙朝堂的话,会被天下人笑死。由此,他心里总憋着一股子火气,能发泄的方式却也只有冷嘲热讽。而且,总怀疑以往开罪了侯府却不自知,担心虞绍衡不定何时便会对相府下狠手。
叶昔昭低声道:「说到底,不还是因为我大哥做了错事?子嗣不成器,却怪旁人拿捏住把柄,这道理说得通么?」
叶舒玄没了方才底气,「那件事,的确是我管教无方,昔寒的确是该好生约束了。」随即冲缓地一摆手,「他的过失你就不要追究了,知道太多全无益处。」
叶昔昭没应这话,随即长话短说,「为着我们兄妹两个,不能与侯爷尽释前嫌么?单说我,如今就是每日忧心忡忡,左右为难。你们若还是坚持那些糊涂心思,让我如何自处?」
叶舒玄对这件事的态度与虞绍衡大同小异,「怎么尽释前嫌?的确,我与他说话是刻薄了些,有失长辈风范,可他呢?三言两语就将人气得火冒三丈!」
昔昭当初为了相府主动答应婚事,始终让他心怀歉疚。而今与虞绍衡出双入对,看起来也很融洽,这於大局来说再好不过。他又何尝不想让叶家荣华世世代代延续下去,只是……心结又岂是须臾间就能解开。
叶昔昭听得啼笑皆非。的确是,论气人的功夫,她身边这些人,哪个也比不过虞绍衡。但喜人的是,翁婿两个的态度都已稍有缓和,日后尽心周旋就是。这么想着,为虞绍衡开脱道:「侯爷是面冷心热之人,日后您慢慢品。」
叶舒玄语带轻嘲:「少年得志,虞府又有三代荣华,便是面冷心也冷,谁又能说什么?」深凝了叶昔昭一眼,低声叹息,「你娘这两日也与我说了不少,他是真心善待你就好。爹欠你的,这辈子已无从偿还。」
叶昔昭顺势道,「不再与侯爷水火不容,便是爹对女儿莫大的眷顾。」
「我……尽力而为。」
叶昔昭这才唤芷兰将贺礼拿进来,「这是太夫人特地命我带来的贺礼,听说是与侯爷一起选的。」语毕动手拆开,不由一愣。
那是一幅兰竹图,出自前朝名家之手,千金难求。一旁的题字是一首五言绝句,寓意自然是赞人高风亮节清正耿直。
叶舒玄的手滑过画卷,动作小心谨慎,目光变得炯炯有神,可见这礼物是送到他心里去了,却又偏偏嘴硬:「我这颠倒黑白之人,哪里受得起此等珍品。 」
叶昔昭失笑,「那不是话赶话么?」
「名家手笔,果然不一般。」叶舒玄已完全沉浸到了监赏真迹的喜悦之中,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一件事,「说起作画,鸿笑精进了不少,前两日才带来一幅兰花图让我过目。如今我这些门生,成器的大抵只有他了……」他自顾自说着话,没发现叶昔昭已蹙了眉、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