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缭终於体会到了曲岭月当初下了戏就上飞机,下了飞机就进组是什么感觉了。
他累得浑身发麻,有人不知道怎么到手了他的行程表,流露到网上去,明晃晃说他轧戏、不敬业,将当初《艳蝶》时的事扯了出来。
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七日恋歌》近来太火,总有人想分一杯羹,既然占不到便宜,还难免会使些下作手段,故意抹黑。更别提曲岭月如今地位稳固,可徐缭却只不过是个上升速度飞快的青年演员,越往上资源越少,总有人坐不住。
这事没能流传太久,很快就被压了下去,有个靠谱的公关团队就是有这点好处,加上徐缭自己的确爱惜羽毛,从来不搞任何智障操作给同事增加难度,大众对他的印象一向非常好,也使得这波“人设崩塌”操作几乎没能激起多大水花。
徐缭的杀青戏跟《七日恋歌》下档是同一天,他不是最早杀青的那个,却是几个主要角色里最早拍完的演员,本来该更早休息,都怪崔远山跟编剧发了疯一样的乱改剧本,也亏得他们每次都能把破碎的新增片段分毫不差地融合进原来的本子里。
杀青戏并不是结局,而是顾正纯跟黄朴吵架后出差那一段,他在长椅上等了很久,快上车时转身往回看,期望挚友还会来送自己一程,而对方没有来。
那场吵架没有任何对错,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顾正纯跟黄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黄朴不希望挚友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染得完全看不出颜色,这是因为他身上有种近乎幼童的纯真跟明澈。而顾正纯却希望让黄朴意识到这个社会的险恶跟恐怖,那段爆发的台词吐出之后,只余下满是疮痍的心脏。
快要上火车前,顾正纯低头给黄朴发了一条新消息:做点好的事,天才。
黄朴一直没有回复。
顾正纯顶着茫茫的大雪,拖着他的行李箱,慢慢往车上走去,直到坐在位置上的时候,手机才亮起来。
“记得照顾自己,庸人,我没改变我的想法。”
顾正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件事还不算完,两个人还没能和解,需要一定的时间去磨合,可起码是个好的开始。
哪怕顾正纯再嫉妒黄朴,再艳羡对方的天赋,可他始终会是黄朴最坚定的后盾,而不是千方百计把对方扯进泥潭;而黄朴同样,即便他觉得顾正纯再颓废、再不堪,仍愿意伸手从芸芸众生里拽起好友,拉对方上岸休息一下。
关於这两人的关系,应肃曾经做过个很有意思的比喻,他说黄朴是个人,而顾正纯像条生活在水源污染严重的世界里的小鱼,无论黄朴如何努力,他也无法理会鱼对水的需求,而顾正纯也始终是要回到水里去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友情。
崔远山说这是扯淡,水质有问题第一个死的就是人。
要不是崔远山跑得快,估计当时就得血溅五步。
杀青那段时间还是挺开心的,直到徐缭意识到应肃没来接自己,於是跟个幼稚园放学没家长带回去的小娃娃一样留在了片场里。之前应肃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没道理会失约,也可能是徐缭结束得实在是太早了,他还没到中午就彻底杀青了,片场里各忙各的,不少人还在清理人造雪跟绿幕,准备换下个场景。
蒙阳下了妆后也没什么事,就贱兮兮地凑过来,跟徐缭说:“小盆友,你家大人没接你回去吗?”
徐缭对他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正打算摸出手机提醒下应肃,结果对方正巧发了条消息来。
应肃:你自己先回去。
徐缭略有些疑惑:怎么了?
应肃:罗棠被私生粉袭击了,现在在医院,我通知赵松溪了,晚上见。
徐缭:好,晚上见。
徐缭瞬间站了起来,其实自从怀孕之后,罗棠就很少出席公众场合了,除非是《七日恋歌》的必要宣传活动,她才会给点面子。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疑惑,却又想起来应肃今天正好去谈《七日恋歌》的DVD发行,大概是剧组邀请罗棠,她不好拒绝,正巧出事了被应肃撞上。
杀青的那点惬意跟放松顿时消弭无踪,徐缭直接上了车一路回家,行李箱里的东西并不多,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是徐缭还是把电风扇留给了蒙阳,说当个纪念。
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赵松溪给徐缭发了一条短信,字很少,却看得出来对方的无助:“是我的错。”
徐缭急忙安慰了他一通,担心罗棠搞得他现在有点焦躁跟忧虑,因为应肃也在场,他有些担心应肃会被误伤到,因此差点起火骂赵松溪别没事给自己找事儿揽,哪知道过了几分钟,赵松溪又发消息来:是我的私生粉。
之后几分钟里,赵松溪又断断续续发了几条。
老赵:她一直说想保护我,我没信,今天我才知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老赵:很早之前,她就看到今天了。
老赵:老徐,我很害怕。
徐缭不知所措,只好回他;“你别慌啊,我也慌了。”
应肃一直到淩晨四点才打了个电话给徐缭,他大概是挺困的,甚至打了个哈欠,似乎是在马路上,能听到车子的喇叭声,简单把整个情况说了下。事情倒没有徐缭想得那么严重,那名私生很快就被保安拦住了,只是对方当时手里拿着水瓶,盖子没扭紧,水泼到了罗棠的衣服,把她吓到了,加上月份大了,受不得惊。
因此应肃才留下来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赵松溪能赶来医院已经足够令人敬佩还存在理智没发狂了,只可惜没好多少,眼巴巴在外头站了一整个晚上,失魂落魄的,也不能指望他做些什么。
也许是怕徐缭担心,应肃还自嘲着跟他开了个玩笑:“我好像老撞上女星被私生饭袭击的情况。”
“不。”徐缭缓缓道,“是幸好你总及时出现在她们身边。”
两个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又约好第二天一起去探望罗棠,结果看了看时间,发觉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便又改成今天下午。徐缭跟应肃通过讯后就安心得多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听到应肃平稳轻柔的声音,他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第二天两人在徐缭家门口碰头,应肃看起来状态不大好,跟睡得没心没肺的徐缭形成强烈的对比,倒叫后者有点忐忑不安。徐缭主动上了驾驶位,应肃也没说什么,只是坐在副驾驶位上又眯了会儿眼睛。
医院相当眼熟,还有片眼熟的花海,这会儿还支棱着点花骨朵,不算秃得太难看。
徐缭跟着应肃坐电梯上楼,刚走到病房门口,看见赵松溪正坐在罗棠身边跟她讲话,於是又停下来,老实跟应肃一起坐在外面等着了,免得打扰人家夫妻。他们俩都带了医用口罩,楼下有个机器免费售出,上来的时候应肃就给他们俩一人领了一个,正好护士小姐路过,她大概对应肃的眉眼还有印象,就说道:“你是病人的弟弟对吧,现在可以探望病人了。”
弟弟?
徐缭疑惑地看他。
应肃面不改色。
然后护士明亮的眼睛就转在了徐缭身上,带着同样明晃晃的疑惑。
徐缭反应迅速,下意识道:“我是她弟弟的丈夫。”
护士愣了下,随即微微一笑,大步离开了,应肃无声无息地看着他,徐缭简直无地自容,想刨个坑把自己塞进去。
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罗棠作为一个刚受了惊吓,过一两个月可能就要生的孕妇,气势如虹,简直把赵松溪骂得抬不起来头,好好一个七尺男儿汉被妻子的安危吓得泪洒病床边,她居然还嫌对方笨:“徐缭跟曲岭月营业期过完了就可以解绑,我们难道也解绑吗?傻子,人家要害你的时候,找理由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谑,喜欢你就能把黑锅丢给你背啊,那我是你妻子,我去杀人,你能帮我去坐牢吗?”
赵松溪作为一个大学教授,说出了非常没有三观的话:“我愿意。”
“你在乱讲什么东西,难道我会杀人吗!这种时候当然是要讲我相信你不会这么做。”怀孕的人脾气都会特别大,完全不管自己有理没理,罗棠怒火三丈,身体却撑不起,声音瞬间从高到低,一下子又哀哀叫了起来,“笨啊,你笨死了,害我肚子痛。”
徐缭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道:“我们走吧。”
“好主意。”应肃非常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