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2 / 2)

真是令人挫败,应肃在心里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点受伤,来之前他只是觉得无措跟不安,可真正见到徐缭后,他意识到应睿所说的那些可能的确影响到了自己,带来同等分量的恐慌在心底漫无目的地滋长着。

他的确是个无趣的男人。

徐缭简直乐出声来,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应肃考虑这些的时刻,他眨眨眼睛,竭力遏制住自己的得意,含笑道:“原来你也会在意这种东西。”

而应肃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一如既往,清澈而洞悉万物,像是能将徐缭整个人看穿,但并非永远如此,起码这一次没有。

起码他就不知道徐缭压根不在乎,也不介意,甚至称得上享受这种关切跟管束。

“我很喜欢这样。”徐缭将手放在冰冷的桌面上,将笑容敛进唇齿,轻声道,“我喜欢你关心我。”

大概是由於客人非常稀少的缘故,他们俩点的东西上得相当快,服务员看起来有些兴致缺缺,估摸着是晚上又冷又困的缘故,不过还不至於消极应对,只是将几样菜品跟米饭端上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懒得在他们两人身上多多费心。

徐缭及时收了声,在服务员走后才对着应肃又再笑起来,半张脸遮在围巾之中,他笑得眼睛弯弯:“我喜欢你在乎我。”

应肃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徐缭大概能感觉得到,对方应当也是很开心的。

闷骚得很。

徐缭用勺子戳着自己的米饭,他没办法确定希望应肃吃醋又不希望应肃会生气的自己到底正不正常,可却打心底里认定,这样的应肃实在是太可爱了。

吃完饭后雪稍稍大了些,徐缭戴着帽子倒还没什么,应肃那万年不变的发型却小小塌陷了一角,鬓边垂下来一缕长长的发丝,晃荡在眼角附近,看起来近乎有些忧郁。徐缭见不得他这样,哪怕知道这模样只是自己过於多情的幻想,仍是受不了,人就在这样,多余的共情能力容易影响正常思维。

然后徐缭就将自己的帽子拿了下来,才不管应肃有没有洁癖,愿不愿意,伸手盖在了对方的头上,把自己冻了个哆嗦。

应肃戴毛线帽的样子有点搞笑,更搞笑的却是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完全放空,大概是压根没想到徐缭竟会如此胆大包天。

他的耳朵很凉,徐缭又伸手捂了上去,昏暗的大街离着路灯还有段距离,他们就站在将暗未暗的这段微妙空间处,一心一意地凝视对方。路上几乎没有人,也没有车了,只有纷纷扬扬的小雪,两人沐浴着雪色,徐缭近乎着迷的,轻悄悄道:“别害怕。”

在这一刻,应肃心里一惊,几乎以为徐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徐缭将额头抵了过来,两个人这会儿都被风吹出了冷意,贴在一起倒像两块暖不起来的冰雕,缓缓道:“我就在这里,要是你哪天对我来讲不够好了,我会告诉你的。可在这之前,你用不着提心吊胆的。”

再之后,徐缭就打了个喷嚏,应肃下意识退开了三步。

他们俩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在这种环境下谈恋爱为好,於是去路口招计程车司机,一路坐回了酒店。

应肃来得匆忙,做事却一点也不匆忙,他另开了个房间,离徐缭不远,可也说不上近,堂堂正正地洗过澡之后过来找人。经纪人与明星有些事情要商量也并不奇怪,剧组即便有人撞见了,也并没有起疑心,他进去时徐缭正在喝姜茶,满满一杯,切碎的姜末漂浮在顶端,口感辛辣又带着点甜腻。

徐缭吸了吸鼻子,委屈道;“好了,今天什么都干不成了,不然非得把你也传染上不可。”

拍戏总是很难顾全身体的,日夜颠倒,包括一口气拍上几个小时,纵然咖啡馆里有各种各样的准备,可到底是大冷天,戏服不比自己日常,自然是按照怎么好看怎么合适来着,而不是看保不保暖,免疫力下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都在想什么?”应肃低声教训他。

“难道你不想吗?”徐缭又喝了一大口姜茶,被热气熏得泪眼汪汪,不敢置信地看向应肃,“我才知道你是个柏拉图式恋爱拥护者,天啊,我不会因此上刑场吧?”

应肃的眉毛微微跳了跳,缓缓道:“你可以继续表演下去。”

徐缭顿时乖了起来:“没有,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他眨了眨眼睛,难得又有了那么一丝丝扭捏跟不好意思,其实打从交往以来,应肃主动找他倒是不少,可这还是头一次因为想他而过来找他,也就是说这一刻应肃不是经纪人,而单纯只是他的男朋友而已。

於是应肃叹了很长一口气道:“我这次来,就只是单纯有点想你而已。”

这导致徐缭突然笑了起来,他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张开手道:“那过来抱一下。”

应肃不能拒绝,只好走过来将徐缭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他刚洗过澡,身上是沐浴乳的香气,十足温暖柔软。徐缭靠在他胸口下方一些的位置,紧紧搂着对方的腰,半真半假地说道:“你以后别再叹气了,叹气的人老得很快的。”

才不,应肃是个例外。

他老了反而特别好看。

应肃又想叹气了,不过想到徐缭刚刚的话,又忍住了。

徐缭压根不知道应肃来之前经历了什么,不过看着对方不太高兴的样子,也没打算跟对方聊聊罗棠给的那个情报。

诚然徐缭的确十分好奇应肃的过往跟家庭,可既然应肃不想说,那也许是因为自己现在还不应该知道那些事,既然不应该知道,那么无论徐缭知不知道,他都不知道。

虽然没办法深入交流一下,但不妨碍他们俩互相拥抱拥抱,应肃好心肠地给徐缭暖了暖被窝,大明星缩着腿踩在对方小腿上,恃宠而骄,压根不管对方看起来有点想揍他。徐缭个头不算小,缩起来的样子却显得极幼,完完全全把自己交托到了应肃怀里,闷闷发声:“我也很想你。”

应肃抱住徐缭,感觉到了无限的酸涩涌出心脏,意识到自己对父亲撒了谎。

在这件事上,他永远……永远没办法准备好。

爱情从不让人准备好,如果真到了某一天,他没办法像自己所说得那么轻而易举放弃这个人,直到此刻为止,他仍像当初站在病房外的那个小男孩一样手足无措,没做好准备就被命运推到了十字路口,不知道前路如何。

徐缭对此一无所知,更不知道被尘封多年的那个男人时隔十数个春秋,仍能对应肃造成巨大影响,他只是仰起头凝视这个人,觉察到对方并不如表面这般看起来愉快。

应肃严格来讲并不算是个很合格的伴侣,过於冷静理智,缺乏对生活的情趣,情话少得堪比国宝,能不能听见全凭运气,既不会吃醋,也懒得应付恋人犯傻的举动,甚至对他而言,公远远大过於私。

然而他有一点,是无人能够代替的。

应肃从不将就。

他这个人浑身都是冷的,从里到外,冷硬得仿佛冰雪雕塑起来的雕像,便使得所有感情单单在心口热起来。那些网路上为人们所追捧的绅士行为、温柔举动、贴心的男友标准,应肃身上未见一样,他只是习惯你。

尽管这个男人无趣、乏味、又好像对徐缭总是怎么也看不顺眼。

可若是他爱你了,便是真心真意,没有半点虚假。

於是徐缭看到他的每一眼,都能觉得这世界美得令人诧异,冬雪仿佛都化作春风,整个人都能安静下来,宛如有了归处。

爱情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它有时候会令人痛苦,有时候又令人欢喜,就像《七日恋歌》里的吴语,残酷现实令人窘迫,他连爱意也不敢张大嘴吐露,生怕那颗真心从喉咙里跳出去,落在乔诗杏的手心里,却叫对方弃之如履。

“我其实每天都很想你。”徐缭轻声道,“可是老是跟你说这种事,你大概会觉得很无聊吧,说不准觉得我很幼稚,可能就觉得我不值得喜欢了。”

应肃亲了亲他的头发,没有说什么。

“可是我又想,你既然愿意爱我了,总不可能再随随便便又收回去了,天底下这么多人,你难得找到我,怎么还会错过呢。”

应肃忍不住笑起来,伸手卷了卷徐缭的头发,温柔无比。

他静静等待着徐缭那些杂七杂八的碎碎念结束之后,才平静说道。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