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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顾长年与应肃绝大多数地方并不相通,然而某个部分,大概游离世外的旁观是相连着的。

周怀是一封情书,他的怦然心动,他的无可救药,全是为了应肃。

尽管徐缭完全没想到,在崔远山的想法里,应肃是顾长年这样一个形象——按照现在流行的网路词汇来说,是个“小妖精”。

导演的浪漫跟常人迥然有别,崔远山在自以为的“事业结束期”不着痕迹的借此机会委婉抒发情感,若非是徐缭阴差阳错瞧见应肃,恐怕也完全想不到这两个人身上去。他能够表演出崔远山对顾长年的要求,可无法与这个角色彻底融合在一起,起因正是实打实的搞错了这个人物的定位。

这辈子重活过来后第一次演戏就翻车,尽管崔远山对徐缭的表演十分满意,但是他仍觉得哑然跟好笑,就好像在努力竞争一项比赛,自以为即便不是冠军也是季军,却在最后发现自己报错了名。

之后一切如常,崔远山对徐缭的态度有些许改变,他本人也许并未发现,不过事实的确如此,崔远山面对他的时候有点像是在面对应肃了。

即将杀青那天,崔远山临时加戏,剧组租借了公司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发,除了必要的一些工作人员,几乎所有人都被抓进来当了群演,这方面不知道该说他是一毛不拔还是精打细算。

拍摄的片段并不长,不过机位不少,又补了几个特写镜头,崔远山要求所有人放松随意,不过还是有人因为太紧张被他骂到哭出来。

徐缭听见身边的灯光师在嘟囔暴君,稍微鼓了鼓脸,在崔远山视线转过来的时候立刻变得严肃无比,好像正打算整装待发去参加国旗仪式。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生活这么有乐趣。

徐缭有点克制不住笑意,然后就听见崔远山的怒吼:“徐缭,你他妈这时候在笑个屁!重来!”

於是徐缭立刻恢复了神态,主演跟着一起挨駡让绝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气氛显得没有那么僵硬,他们很顺利的用一个下午拍完了这场临时加进来的戏,没有台词也没有具体的要求,崔远山给他的唯一指令是在周怀看过来的时候进入人群之中。

大概四点半的时候,崔远山从监视器后面站起身来,他抄起那个大喇叭,所有人都紧绷了起来,等待着下一个指令,而对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用大概会让所有人聋掉的声音喊道:“我宣布,《片面》拍摄已完全结束。”

“好耶!!!”有几个姑娘几乎就是蹦了起来,尖声叫喊着,她们不停的拍着手,然后侧了侧头,调皮笑道,“可不是针对你,老板,”

崔远山耸了耸肩,露出“我又能奈你何”的无奈表情,大家都显得异常开心。

杀青宴到市中心聚了一顿,每个人都在为解放感到欢呼,应肃没来,徐缭找了很久才确定这位经纪人一直没露面,虽说这是剧组的聚会,但是事实上差不多是整个公司都来了,而应肃就这么被排除在外,不过他不来也是好事,大多数人都不太愿意正面对上应肃,这是在应肃偶尔来探班的那寥寥几次里,徐缭意外发现的。

徐缭不喜欢在熟人面前喝的烂醉,好在他人正沉溺在欢乐里,无暇分心他的克制,杀青宴结束后——因为时候还早,没有人选择回去,他也没有,而是找间不太吵的地下酒吧续杯,这会儿还太早了,夜生活刚刚开始,他有幸得到了一段沉溺在酒香里的安静时光。

徐缭并不觉得疲惫,重新站在摄像机下的喜悦难以抹消,他沉迷酒精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失去了任何价值,他对所有的东西都不再挂怀,没有什么能激起他毫无波澜的心潮,现在就只是……就只是……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彻底回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停留在了那个世界,没办法带回来。

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快乐。

徐缭点了杯酒,忽略掉了所有前来搭讪的人,他吸了口气,腹部像是有火在燃烧,然后把那杯蓝色的鸡尾酒一饮而尽。

酒吧里的歌手来了,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抱着把吉他,她匆匆忙忙的挽起长发,手指轻拨,唱起一首道尽沧桑的老歌,她甚至可以说得上稚气未脱,嗓音纯净,足够动听,却唱不出那种味道来。

徐缭似笑非笑,他转过头来,枕在自己的手腕上,休息了一会儿后很是直截了当的结帐,没打算跟任何人来一个美好的夜晚。在任何人面前喝醉都不是个好主意,好像他回到了原来那个时间点上,成了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可兜兜转转,他又开始习惯用酒精来消除这些烦恼。

人类真是个矛盾的生物,原来并不是所有事情只要一重新开始,就能真正重新开始的。

那个丑陋、破碎、跟光明毫无关联的自己。

它还活着,而且要命的健壮,试图在情绪缓和后随时反扑。

出门后徐缭打了个车,司机年纪不小,光看外表大概有五十多岁,是个谈话欲非常旺盛的人,不过又有着长辈的慈爱,看着徐缭精神不济,絮絮唠唠了些关怀的话,然后又开了点窗户,好让他吹吹风,车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徐缭昏昏欲睡,司机开车相当平稳,直到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停靠了路边,他略有些冲钝的思绪才稍稍活络了起来,警觉睁开双眼。车子的空间不大,因此另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声也就愈发明显起来,原先还微笑着跟他问好的司机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他听起来像个破洞的袋子,又像是被拉动的风箱,发出一阵哮鸣音。

该不是遇到碰瓷的了吧!

这想法在脑海中转瞬即逝,徐缭惊恐的看着他,司机喘得那么费力,好像下一口气再也喘不上来一样,让徐缭晕头转向,那些醉酒后的记忆碎片乱七八糟的闪过脑海之中。

镜子里倒映着死亡的丑态,那张灰败的,面无人色的憔悴脸庞宛如腐烂的植物,各种颜色的酒液混在一起流了一地,徐缭几乎也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要命要命要命!

“药在哪里?”

没时间纠结自己,徐缭深呼吸了几次,勉强控制住情绪,酒瞬间醒了一大半,他顺着司机的指向,在储物柜里头翻找出了一瓶万托林,递到对方手里头之后。随后定位好位址,有条不紊的按照顺序依次打给了急救车跟应肃,这种事可大可小,不管是不是司机本身的问题,在这个关键时刻要是惹上这种新闻,说不准蝴蝶翅膀一扇,崔远山就真完蛋了。

他们俩还不至於有这么大的仇。

“还能撑住吗?”徐缭谨慎的没有去触碰对方,对方艰难的点了点头,眼角的纹路深深皱起,甚至断断续续的给徐缭道了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