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场火,虽然最后被证实只是意外,但徐荣平越想越不对劲儿,总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担心出了岔子,今儿一早他就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人守到二楼。
傅芷璿见了,松了口气,这下哪怕陆栖行手腕通天,也不敢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了吧。
果然,有了这些人守着,陆栖行别说动手脚,连晚上出去找地方睡都小心翼翼的,往日里三天两头的食物书本等玩意儿也全落了空。
这可苦了傅芷璿,还得想方设法给他弄食物。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只能节约自己的口粮,两人这几天都没吃饱饭,好在,阳顺终於到了,大家都可以解脱了。
船速渐渐降下来,即将停泊,陆栖行看着正在收拾行李的傅芷璿,沉眉嘱咐道:“苗家乃是非之地,你还是趁早脱离这个漩涡吧。”
傅芷璿点头:“多谢王爷提点。”
这一趟实在是提心吊胆,即便陆栖行不说,回京后,傅芷璿也会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阿璿,走了。”门外传来小桐的催促声。
傅芷璿拿起包袱,回头深深地看了陆栖行一眼:“王爷多保重。”
“保重。”陆栖行笑道。
傅芷璿大步走到门口,拉开了门,苗夫人与小桐已经等在走廊里,三人在士兵的目送下步下台阶。
下船后,岸边早有两辆马车候着。
阳顺的渡口颇大,规模不下於苗家在京城的渡口,这里客商云集,很是热闹。
苗夫人把傅芷璿带到了渡口处的一间两进的院子,解释道:“这是我苗家在此地的落脚点,阿璿先歇息,等把军粮给交接好后,咱们就返程。”
傅芷璿点头应好。
接下来数日,苗夫人每日早出晚归,但却没有丝毫要带傅芷璿的意思。
傅芷璿也不知她是防备自己还是因为不便让自己知道。想到临别时,陆栖行的嘱咐,傅芷璿压下心里的好奇,对苗夫人的行为不闻不问,苗夫人想让她知道的,她就听着,苗夫人不愿意说的,她也不去打听。
几日下来,她的安分落到苗夫人眼底,苗夫人心里的那点隐忧也散了。
这一日,苗夫人又早早的出了门,傅芷璿闲来无事,便跟守宅的老仆说了一声,带上银子准备去逛逛阳顺的这个渡口。
瞧苗夫人那样子,事情似乎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启程返回京城,她难得来南边一趟,得给家里人带些东西才是。
逛了一路,不知不觉,傅芷璿又逛到了渡口,远远地就看到他们的船停在西北角,上面安安静静的,甲板上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傅芷璿瞧了一眼,折身转入另外一条巷子,才走两步,忽然一道人影冲到了她面前,高兴地说:“夫人,这么巧,你也出门买阳顺的特产?”
傅芷璿看着久未见面的史哥,也很高兴,自上船后,史哥被分去了其他船只做伙计,两人就几乎没见过面。
“巧,这是纲首放你们的假了?”
史哥笑着点头:“是啊,前日南军那边就派人来吧粮食拉走了,现在船上什么都没有,咱们待在上面也没事可做,纲首就放我们两天假,让我们逛逛阳顺。我准备给张柳那小子买点稀奇的东西回去。”
傅芷璿心里咯噔了一下,笑道:“朝廷动作蛮快的,咱们才停船四日,他们就把粮食给拉走了。”
史哥耸肩笑道:“可不是,不过换了我,我也会跑快点,领粮食都不积极,做什么能积极?”
“这倒是。”傅芷璿附和了一句,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史哥热心地咬帮她把东西拎回去,被傅芷璿给拒绝了。
等两人分道扬镳后,傅芷璿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既然粮食已经运到,苗夫人又没采购他物的意思,为何还不返程呢?
等到晚上,她就知道了答案。
苗夫人今夜回来得特别晚,傅芷璿都准备歇息了又被小桐叫了过去。
“阿璿见过夫人。”傅芷璿福身行礼。
苗夫人拉着她坐下,挥退了小桐,让她关上门,然后看着傅芷璿道:“阿璿,你可知我今日叫你来所谓何事?”
傅芷璿摇头:“阿璿不知。”
苗夫人的视线落到劈里啪啦燃烧的烛火上,神情严肃:“明日我有一趟生意要做,这一趟生意对我苗家影响至深,阿璿,你与我一道去,到时候你在一边仔细看着了。”
其实苗夫人一直犹豫不决,没想好要不要把傅芷牵扯进来。
但今天徐荣平说了,既然她有心栽培傅芷璿,而傅芷璿又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拉到同一条船上,这样才保险。
苗夫人倒是相信傅芷璿不会把她与徐荣平的私事说出去。但徐荣平有一点说得对,她有心栽培傅芷璿,既如此傅芷璿冲早会是她苗家的人,早一点让她接手她手上的事也好。
苗夫人的态度显然不容人拒绝,若没陆栖行在船上那番话,傅芷璿其实也很乐意跟随苗夫人外出长见识。
只是……
她垂眉柔顺地说:“谢夫人栽培,阿璿定不负夫人所望。”
既然拒绝不得,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目前来说,苗夫人还愿意栽培她,那她的小命还是无虞的。
除死生,无大事,她也着实不必太过担忧。
次日一大早,苗夫人就带着傅芷璿和小桐去了渡口,再度坐上了船。
傅芷璿一踏上船就发现今天船上的士兵格外多,比往常几乎多了一倍不止。联系到昨天史哥透露出来的消息,傅芷璿估摸着徐荣平应该是把其余十艘船上的士兵派调了过来。
三个女眷仍旧待在二楼,这一次,二楼的士兵往往常还多,几乎五步一人,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肃杀之气,傅芷璿看得心惊,对苗夫人口中的这门生意更加好奇了。
很快,这一艘船单独驶离了渡口,沿着阳顺一带的峰江下游驶去。
傅芷璿记得,根据地理志的描述,安顺就位於峰江的下游,可惜史哥不在,不然还能问一问他。
船缓缓南下,两岸碧波荡漾,春花盛开,风景秀丽如画,但一船的人都没心思欣赏这美景。
大船在江上行驶了整个白天,到了晚上,仍未停歇。
及至半夜,就在傅芷璿沉入梦想时,忽然,外面传来急促又淩乱的脚步声,她猛地惊醒,一睁开眼就看见窗户外灯火通明,火光穿过窗户纸,映得屋子恍若白昼。
傅芷璿悄声起床,凑到窗户轻轻把窗户纸戳开一个洞,朝外望去。
不知何时船停了下来,远处山峦起伏,一山高过一山,江面上虫鸣声不断,而离他们不远处,一艘跟他们这只船一模一样大船矗立在江上。映入傅芷璿房里的火光就是从那艘船上发出来的。
“阿璿,阿璿,起来了。”小桐的叫声唤回了傅芷璿游离的思绪。
她连忙打开门出去,就见苗夫人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走吧,待会儿有的是时间给你睡觉。”
说罢,她领着傅芷璿走到楼梯口站立。
没过多久,就见徐荣平领着一个浑身肌肉紧绷,身材魁梧的男人上来。
“苗夫人,许久不见。”那人先一步跟苗夫人打招呼。
苗夫人抚了一下鬓角:“成先生,别来无恙,请!”
几人没有多做寒暄,打过招呼后,徐荣平和成先生在前,苗夫人和傅芷璿跟在后面,一行人走到了傅芷璿隔壁的房间。然后,徐荣平一扬手,立即有人拿出钥匙,打开锁,紧接着两个士兵上前用力抬起箱子的盖子,只见箱中银锭堆积如山,一颗颗排列有序地堆积在箱中,在烛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泽。
成先生拿起一颗银锭,在灯光下晃了晃,观察完了成色,他又用力捏了捏,然后把银子丢到了箱中:“不错,苗夫人的信誉在下还是信得过的。我那边的货你们也已经验过了,若无异议,咱们就此交换?”
苗夫人接了什么话,傅芷璿完全注意,因为她看到,成先生抛下去的那颗银锭子屁股上刻着一个大大的“官”字。
这是官银。
地方上缴纳的赋税在入库时会统一刻上“官”字,也有刻州县名称的,以方便入库管理,这便是官银的来历。
官银的主要用於军饷、官薪、宫用、各地建设、赈灾等支出。但在官银支出给各地和个人以后,获得官银的衙门或者个人,必须将官银再溶化一次,炼出新的银锭或者银块,方能使用。
因为朝廷律法有规定,民间或官员个人不能使用官银,否则一旦发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想到这里,傅芷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这种杀头的买卖也敢做,苗夫人的胆子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