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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万氏看着儿子铁青的脸, 自觉不妙, 很是委屈:“都是傅氏说先赊着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季文明不想冲他母亲发火, 按捺着性子说:“娘,你先去把家里的银子拿出来给他们结了。”

“我……”万氏一脸难色。这七年来,季文明是分两次给她捎过几百两银子回来,可她也平常也要开支啊,而且就上回她生病的时候就花了好几十两,想到空了一层的小匣子,她现在还心疼呢,儿子让她一口气拿出八百多两,这是要她的老命啊。

最主要的是她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傅芷璿这些年虽说没短过家里的吃穿用度, 但拿回来的银子却不多。以前她担忧儿子回不来, 因而有心与傅氏交好,从不问她多要银子。现在想来, 万氏顿觉后悔不已。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

万氏看到儿子气得青筋暴凸, 连忙对曹顺说:“我……我们家没那么多现银, 用店铺抵可以吗?”

原来张柳那小子不是胡说八道, 这季家面上光鲜,其实啊不过是个花架子而已。

曹顺心里鄙夷, 脸上丝毫不显,笑眯眯说:“可以,不过要房契。”

万氏说的店铺,他不用脑子都能想到。季家除了傅芷璿置下的点心铺和客栈,哪还有其他店铺。这两家店的位置虽不是绝好, 但生意还不错,卖出去远超八百多两,也就只有万氏这不懂行情的妇人能轻易就把这下金蛋的母鸡抵给他。有这等便宜,他傻了才不答应。

万氏哪懂这些,一听说他答应了,连忙对如意说:“去少……傅氏的房间把房契拿来。”

如意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傅芷璿,踌躇不动,寻了个借口推脱:“老夫人,房契这么重要,少夫人定是上了锁,奴婢没钥匙,这打不开啊。”

万氏满不在乎地说:“打不开砸了就是。”

听到这话,街坊邻居全傻了眼,像是第一次认识万氏这个人似的。

就是再恶毒的婆婆,也从未听说过对儿媳妇房里的东西说砸就砸的啊。而且还是当着大伙儿的面,私底下不知多嚣张,真是可怜阿璿这好孩子,这些年不知在万氏手下受了多少磋磨。

街坊邻居已经脑补出一大堆可怜小媳妇的戏码,全套到了傅芷璿头上,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怜惜。

季文明比她老娘圆滑,知道做事不能这么粗暴,连忙添了一句:“老夫人说笑的,去问少夫人拿钥匙。”

傅芷璿都昏倒了,这嘴上说是“问她拿钥匙”,实际上跟白抢有什么区别。

不过大家都看见了的,这是将军吩咐她的,也不怪她一个小丫头。如意走过去,蹲下身就要去摸傅芷璿的袖袋。

但手还没碰到傅芷璿的袖子就被小岚用力给推开了。

小岚死死抱住傅芷璿,一边抽泣一边大吼:“滚开,不准碰我们家少夫人。客栈、点心铺子都是我家少夫人的,你们别想打它们的主意。”

没看你主子都不行了,你一个小丫头还护得住那些东西不成。如意从地上坐了起来,拍了一下尘土,走过去小声劝道:“小岚,咱们都是一家人,戏文里有句话说什么来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少夫人醒了,也是愿意把房契拿出来的,你说是不是?”

“狗屁……”小岚忍不住爆粗口,正想骂如意这根墙头草一顿,突然,她察觉到腰窝处似乎被人戳了一下。

这时候能戳到她腰的人还能有谁,小岚连忙低头往傅芷璿的脸看去,轻唤了两声:“少夫人,少夫人……”

但傅芷璿还是紧闭双目,一点反应都没有。

希望落空,小岚嘴一扁,失落地抱紧傅芷璿,倔强地说:“少夫人,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些小人得逞的。”

旁边的如意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一脸的欣喜:“呀,钥匙……”

说完,不等小岚反应过来,手灵活地往傅芷璿的袖袋一伸,拔下了钥匙。

“你还给我。”小岚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少夫人的钥匙从袖子袖袋里掉了出来。

她连忙放下傅芷璿,起身正要追上去,突然感觉腰又被人拧了一记,而且这一回比上次痛多了。

腰肢上传来的痛楚提醒小岚,这绝不是她的错觉。小岚突地心领神会,恍然醒悟过来,莫非少夫人是装晕的?

那倒是说得过去,因为少夫人的钥匙平时都是放在香囊里,再藏进袖袋,而刚才掉出来的却只有钥匙,香囊却不知所踪,倒像是少夫人刻意把钥匙弄了出来。

少夫人一再拧她,肯定是暗示她别跟如意对着干。她虽然不了解少夫人的用意,但哭总没错吧,自己的主子晕倒了,她不哭干啥呢。

於是,小岚忽地一低头,趴在傅芷璿身上,使出吃奶的劲儿吗,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震得树枝上几只归巢的小鸟扑腾扑腾赶紧飞走。

刘大娘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扶起小岚:“快起来,小心压坏阿璿。”

许大婶让家里的小孩拿来一个汤婆子,自己则端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来:“这么冷的天,别把阿璿冻坏了,给她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小岚感激地看着她们:“刘大娘、许大婶,你们都是好人。若不是遇到你们,我们家少夫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都是街坊邻居,这么客气做啥。”刘大娘安慰了小岚一句,接过汤婆子塞到傅芷璿冰凉的手掌中,再把她的手按到腹部,最后推开了热汤,“许氏,阿璿昏迷不醒,连病因都没查出来,怎么可以乱吃东西,你这不是胡闹吗?快把汤端回去。”

许大婶不干了:“我这怎么叫胡闹,我的汤里还放了两个鸡蛋呢。”她平时都舍不得天天吃的好东西。

两人吵做一团,旁边几个热心的邻居走过来劝她们:“你们不是照顾阿璿吗?怎么光顾着自己吵起来了,我看还是派个人去催催大夫吧。”

街坊邻居的表现比季家人热心多了,季文明皱眉瞥了母亲一眼,不知她为何会这么傻,儿媳晕倒,她这样不闻不问的举动实在太让人诟病了。就是意思意思地问候几句,也能让抓不到把柄啊。

可他自己又实在不宜过於关心傅芷璿,否则依钱珍珍性子,只怕会当场给他甩脸子。

思忖片刻,季文明还是望向母亲,提醒她:“娘,外面冷,你把阿璿扶进去屋里歇着。”

这话不止提醒了万氏,还点醒了被惊呆的季美瑜。她猛然回过神来,跑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喊道:“嫂子,嫂子,你醒醒,你醒醒啊……小岚,走,咱们先把嫂子扶进屋。”

小岚对家里这位时常粘着自家少夫人,小孩子心性的季美瑜倒是没什么恶感。

“好,你托住少夫人的右胳膊。”

万氏看了一眼儿子的眼色,默默地往傅芷璿的方向走去。

见状,季文明心里头松了口气,总算把家里的几个女人支进去了。

他转过身,看向旁边嘴撅得老高的钱珍珍,也不管旁边还有人,抓住她的手呵了一口气,温声道:“外面风大,你肚子里还怀着咱们的孩子,冻坏了怎么办?先跟荷香进屋歇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嗯?”

对上他专注又深情的眼睛,钱珍珍的心都快化了,早忘了生气的事,撅噘嘴,撒了个娇:“嗯,夫君,那人家先进屋了,你也早点回家哦。”

“嗯,我很快就来。”季文明含笑应道,又贴心地给她整理了一下披风。

钱珍珍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往季家的宅子走去。

刚走两步,忽然看到如意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脸苦色地看着万氏:“老夫人,奴婢没找到房契。”

刚走到傅芷璿面前的万氏听到这句话,脚下一顿,急切地问道:“都找过了吗?”

如意哭兮兮地点头:“都找过了,红燕帮奴婢一起找的。”

“不可能。”万氏横眉一撇,又问,“那银子呢?有多少都先拿出来应个急。”

如意似乎早预料到她会问这个,背在身后的两只手往前一摊,忐忑不安地看着万氏:“都在这儿了,就这么多。”

她的掌心总共就只有两个银元宝,还有几块碎银子,加起来不到三十两。

万氏可不信:“怎么才这点,银子呢?”

声音吼得如意耳膜生疼,但怕触怒万氏,她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只能硬着头皮迎接万氏的唾沫飞溅。

见从如意这儿问不出个究竟,几欲疯狂的万氏跑到傅芷璿旁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使劲儿摇晃:“银子呢,还有房契,你藏到哪儿去了。”

她的手指像钳子一样,使劲儿掐着傅芷璿的胳膊。

估计再让她掐一会儿,自己的胳膊好几天都抬不起来,傅芷璿只得缓缓睁开眼,万般不解地看着她:“娘,你怎么啦?”

万氏看到她醒了,顿时转怒为喜,迫切地问道:“阿璿,客栈和点心铺子的房契呢,你收哪儿去了?”

傅芷璿听到这话,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房契,房契拿去抵帐了。”

“抵帐?抵什么帐?”万氏的嗓门尖得划破天际,看得一众街坊都皱眉。

傅芷璿缩了缩肩,颤抖了一下,委屈地说:“娘,你掐痛我了。”

旁边的刘大娘听到这话,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掰开万氏的手:“季家嫂子,你没看到阿璿还在生病吗?媳妇也是人啊,咱们谁不是从媳妇儿过来的。”

病?她这就叫病?万氏真想掀开自己的帷帽让她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生病。

不气,不气,她的儿子回来了,还给她带回来了一个高门儿媳妇,儿媳妇肚子里还有一个大孙子,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犯不着跟刘氏这个爱管闲事的疯婆子计较。

万氏直接忽略了安慰傅芷璿的刘大娘,再次质问道:“房契呢?你说抵帐,抵什么账了?我可不记得咱们家欠了谁这么多银子。”

傅芷璿这回倒是没有回避,她眨了眨染上泪珠的羽睫,哭着说:“上次买的那批粮食,我只有两百多两银子,余下的一千两都是跟人借的。本来按照现在的粮价,能翻倍赚几千两的,谁料,谁料恶人作祟,引来流民,儿媳只能把粮食捐出去。这些娘你都是知道的,后来别人上门要账,没钱还银子,媳妇只能把房契押给他们了。”

合着还都成了她的错了?若不是她跟着赖氏搅和,粮食就能安安全全地卖出去,也不至於今儿个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让人凭白看了笑话。万氏这会儿是真的恨不得回到十天前,捶一顿被猪油蒙了心的自己,几千两,那可是几千两啊,都能装几匣子了。

季文明虽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大致清楚了,原本家里是有一笔很大的进项,但却因意外断了这财路。

再看他娘那副失魂落魄地模样,季文明心里有谱了,这事很可能跟他娘有关。

为人子女,不言父母之过。他也只能装作没不知道,走到钱珍珍面前,艰难地开了口:“珍珍,把钱拿出来,咱们先把那边的账结了吧。”

钱珍珍面色变得不大好看,任谁第一天进门,就要掏出大笔的银子,心里都不会痛苦。

她看了荷香一眼:“把姑爷上次给咱们的五百两拿出来。”

这是不肯掏私房钱的意思了。钱珍珍不是傅芷璿,她身后还有一尊大佛,季文明不敢像对待傅芷璿那样命令她,只能看向万氏:“娘,把我上次捎回来的银子拿出来结了吧。”

三百三十二两银子啊,这是要把她的小金库掏得精光啊。

万氏心在滴血,但到底怕儿子生气,只能万分不舍地让如意去把她的小匣子报出来。

看到这一幕,小岚忍不住咂舌:“老夫人的嘴可真严实,攒了这么多银子,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银子的事总算解决了,但季家今天喜悦的气氛却荡然无存了。

来帮忙的亲邻也识趣的纷纷告辞,连饭都没吃,留下季家人看着屋檐下的几桌子菜发呆。

钱珍珍看着满桌子的肉,眼神闪过一抹鄙夷,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以为吃肉就是好日子了?没见识。

“文明,人家想吃燕窝。”她抚着肚子,娇滴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