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花扬听见脚步声走远,脱力地扶住了窗沿。
金陵虽已入春,但夜里依旧寒凉。
方才为了脱身,她不得己泼了自己半桶冷水,装成披水而出的样子。
房间里没有水汽,实则很容易露馅。但好在顾荇之虽有谋略,但於男女之事上向来面皮薄。这么唐突了一个小姑娘,估计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计较这些细节。
花扬这才舒了口气,背对着铜镜撩开背上的头发。
伤口的血已经渐渐地止住了,如今再这么乍一看,竟能清楚看见绽开的皮肉,隐隐透着浅淡的红色。
花扬蹙眉,有些嫌弃的样子,但很快心里又生起一丝愤恨。行走江湖十余年,这应该算是她受伤最惨的一次。
算上上一次的伏击,她竟然连着两次都栽在了顾荇之手里。
花扬将牙齿咬的咯吱响,手上一抖,药粉猝不及防地洒在背上,疼得她呲牙。
不过,现下好歹是让顾荇之对她有了些歉疚,来日应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的。
她思忖着,掐灭了台上的烛火。
*
接下来的几日,花扬都没有再看见到顾荇之。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真的公务繁忙,还是根本就想躲她。
这日傍晚,她一如往常揣着新写的字,蹲在书室门口等他。
晚风习习,夕阳在院子里的湘妃竹上落下一片光晕,花扬百无聊赖地用手里的小竹竿驱赶忙碌的蚁群。
一只小蚂蚁被赶的没处躲,一急,顺着竹竿就爬上了花扬的手背,她下意识甩手。小蚂蚁被甩落,小竹竿也飞了出去。
“咚!”
一声闷响,不像是砸到地面的声音。
“喵呜!!!”
随后是一声尖厉的猫叫,不是受到惊吓的凄然,而是飞扬跋扈,大有挑衅意味。
花扬怔了怔,循声望去。
不远的廊檐下,一只橘色大肥猫正侧身对着她,躬身炸毛、尾巴举得老高,一双鋥亮的猫眼紧紧盯着她,露出森森的獠牙。
一对柳眉拧了起来,方才还如水温柔的浅眸里,霎时浮起一股冷肃。
自从上了顾荇之布置好的那艘“贼船”,花扬觉得,她的刺客生涯简直可以用“屈辱”二字来形容。
做小伏低、忍气吞声也就算了,软硬兼施、投怀送抱也能忍了。那个眼瞎心也瞎的小白脸占了她便宜不说,竟然说消失就消失,让她接连数日在一丛湘妃竹下掏蚂蚁窝!
现在,就连一只大肥猫都能向她示威了是吗?!
某人越想越气,咬牙切齿地看着肥猫,缩了缩那双明艳的眼,露出一个极凶的表情。
毕竟若是换作平时,她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别人的痛哭求饶。
然而眼前的肥猫毫无退缩,却是更加凶狠地对着她“喵呜”了一声。
那声音霸气浑厚,响彻云霄。
花扬登时给气笑了,一股邪火上来,干脆学着大猫的样子呲着牙,嘴里发出猫类准备攻击之时才会有的呜咽声。
肥猫迷惑了,似是被她的举动惊得往后退了两步,耳朵紧紧贴在头顶,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不动。片刻后才警惕地起身,再后退两步,绕着廊柱缓缓挪到另一侧去了。
花扬一直瞪它。
一人一猫就保持着这样怪异对峙的姿势,直到一片天青色衣袍落入她的视线。
心口忽然空了一瞬。
花扬本能地往后几步,缓缓抬头,便意料之中地看见了顾荇之那副惊讶到难以言喻的神情。
对视的一刹,她快速地在脑中回放了一下方才的情形,确定只是发出几声气音,并不算暴露之后,才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负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暗握成拳。
然顾荇之只是看了她片刻,随后嘴角几番颤动,还是上扬起来。
他俯身抱起蹲在脚边的肥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它厚实的屁股,又恢复了以往端方雅正、不苟言笑的模样。
“你方才是在跟阿福吵架么?”他问,看向花扬的深眸里都是憋不住的笑意。
花扬扯了扯嘴角,撇出一个勉强的笑……
顾荇之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几番起落,一心都在安抚阿福和花扬这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