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天明沉默了一会,问道:“收成不好,又交了重税,这年冬季怎么熬过去。”
“没什么,把耕地的老牛和家中的鸡鸭鹅狗宰一些,大抵是能熬过今年了。”柳依依语气淡淡,神色看不出喜或悲。
“能活一年是一年,不知何时熬到头……”
燕天明眼神伤感,不知道说什么好。
干国占了东南六州,幅员辽阔不假,但洪国弱於干国便只是因为这个因素么?干国大相国李东湖统领干国朝堂百官二十年,轻税改制,实行军屯,自从五年前清水口大火之后,便削减军备,二十年兢兢业业,造就了一幅国泰民安,百姓不必担心生计温饱,於是物产丰富,国库充盈。若是没有李东湖,单单像洪国这样百官混战,岂不是浪费了六州的资源,空有宝山而不知挖?洪国即便只有四州,但若是能营造一个太平世道,便能快速消化四州资源,哪里会沦落到如今挨打十多年的地步,说到底,洪国之势弱,还是因为积弊二字。
武人上马开疆土,文人提笔安国邦,不是一句无病,自然有其道理,两百年前西原十部强盛无比,上马开疆土,但是下马呢?短短四十年便树倒猢狲散,灰飞烟灭了。既然洪国已然不能在军事上奈何干国,何不重文,做个经世的相国,整合四州资源,给百姓一个安平世道,消化四州为洪国所用,这才是从根本上追赶干国的正道,若是一味比拚军备,发展速度远逊於干国的洪国冲早有一日会被军备拖垮,到时候不战自败,下场凄惨。
虽然家中长辈都不对当今洪帝做出任何评论,但凭自己的眼睛也能看出他的野心,期待着一日能马踏干国,一扫百年积弱。
但却只会空想,不会去经营,称不上昏君,却无疑是庸君。
这也是燕天明为何从文的缘由。
林朴阴耳朵突然一动,辛夷呛啷出鞘,一甩手丢出辛夷,直直没入几十丈外的灌木丛中,留下一片丛叶摇曳。
燕天明目光一闪,握紧了刀柄,“怎么了,又是干国的谍子么?”
林朴阴淡淡点头,飞身下马,冲入那一片灌木丛,几声兵刃碰撞的声音后,便一切归於寂静。燕天明对梅子笑点点头,青衣男子下马,绕着周围仔细探查起来,手中始终扣着飞刀。
也许是小螺村八十八灰鸦动静实在太大了,这两日干国谍子前仆后继追来,多是擅长刺探和刺杀的“无翅蜂”和“笑金刚”,林朴阴和梅子笑灵觉过人,这一路上打发了六名谍子,想来都是没去参与那次刺杀燕狂风的圈套的幸运儿,不过却为了一个不知道目标的计谋,死在了没有记载在他们情报上的林朴阴和梅子笑手下。
燕天明就像一个诱饵,不断吸引着不知情的鱼儿上钩。
燕天明这才知道洛州边境虽然安生了下来,但局势却已恶劣至此,洛州内不知道潜伏了多少谍子。
不知道燕九殇和燕狂风这些年是怎么撑过来的,单是层出不穷的刺杀,就让燕天明疲於应付。
林朴阴提剑走出灌木丛,剑尖染血,他神色如常,道:“是一只‘无翅蜂’。”
燕天明点点头,叫回梅子笑,一行人骑马行过田埂,行过这一片金色的稻田。
夕阳昏黄的暮光照在金黄的稻子上,田边的老黄牛慵懒地嚼着水草,田里的老农背着汗水辛勤地劳作,勤恳地一如老黄牛,汗水落在随风摇曳的金黄稻谷上,慢慢滑落,融入了黄土里。
锄禾日当暮,汗滴禾下土。
一只羽毛灰白间杂的信鸽在夕阳的轮廓中缓缓飞来,背着夕照,仿佛镀上了一层赤黄的火边。
梅子笑举臂,信鸽扑扇着翅膀停在他的手臂上。梅子笑抽出信鸽脚上绑着的信笺,看了一眼纸张质地,便随手扔给了燕天明。
“软宣纸,是给你的。”
“我爹爹的信?”见梅子笑点点头,燕天明眼神激动,抑制住颤抖,接过这算得上是自己失踪后第一封家里的信。
展开信笺。
信笺不长,燕天明神色从激动慢慢变得平静,最后不带丝毫感情,眼神黯淡沉凝。
柳依依在一旁见燕天明慢慢面沉似水,不由得好奇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燕天明缓缓将信笺揉成了一团,双手一撮,搓成一手纸屑,松手任其洒在地上,眯眼望向落日,眼神晦涩难明。
“想要我作饵?呵,既然你们想来一场秋收,我便给你们一场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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