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飘着霡霂小雨,日头躲在云后,天气昏沉,淅沥沥的雨声在道旁的叶子间回响,远处的青湖城在雨中轮廓模糊。 正当新雨时,水帘青山淼。
细碎的雨珠落在燕天明头发和肩头,落成一片莹润。
柳依依紧了紧衣衫,担忧地看了一眼这两天脸色始终阴沉的燕天明。
自从坏人看了那封信后,便一直这样了。
燕天明双手拢在袖中,握着缰绳的手因用力而骨节微微泛白。
他想不明白,为何家中的长辈给生死未卜的他的第一封信,便是让他去做九死一生的事。
把我当做弃子?
燕天明眼神黯淡,这两天除了进食外没有张过嘴巴,受他影响,这一路四人极少交流,沉闷无比。
青湖城外有一家青酒肆,店中独门青酒远近驰名,酿酒之水取自黛青湖,加了黛青湖上的青莲花瓣,经过七八道独家工序,配料、蒸、榨、出槽、酿制等等,才做成酒色淡青清香怡人的青酒,特别是每年春季的那两百坛最极品的“黛子青”,更是无数达官贵人追捧的佳酿,洪国才子李文轩曾作诗赞青酒,称其“一杯莲香淡墨浓,十里青湖在壶中”。
酒帘子上的雨水汇集成蜿蜒水蛇,屋檐上积着汪汪雨水,青酒肆年过半百的掌柜看了看天色,叹了一声,挑起挡雨的棚子,挑起了一片水帘,汇积的雨水落在石阶前,溅起纷碎的水花。
青酒肆里因这天气生意清淡,店中只三三两两坐了慕名而来的文人骚客,只点上一两壶青酒,便能坐在那里摇头晃脑坐上一个下午,嘴里念叨着半辈子只会酿酒卖酒的掌柜听不懂的诗句。
倒是刚刚进来的那三男一女不同於那几个头戴方巾身穿儒衫的文人,出手阔绰,直接点了一坛“莲儿青”,默默喝酒,那眉间留着奇怪朱砂的俊逸男子眉毛皱的很紧,一碗接着一碗喝酒,应该是店里每年都会来几十个的那种借酒浇愁的人儿,那女子长得可真水灵,皮肤白嫩的像是能捏出水,看那担忧的样子八成是那俊逸男子的妹妹或者,穿了一身青带着一只杂毛信鸽的中年男人看着就是个随和的主,倒是那一身黑的小哥眼神有点凶,还带了一柄剑鞘古朴的长剑,叫人害怕,不过喝的最凶的也是他,一看就知道有酒瘾。
燕天明缓缓喝下一碗酒,开口轻笑道:“这一行能喝到洪国闻名的青酒,倒也是意外之喜,这青酒酒色如水墨,淡而不疏,浓而不腻,青的适中,无怪有人作出‘玉手研墨出淡雅,欲画青莲却渐浓’的诗句来赞这酒色,这青酒性子温吞,也不辣喉,并不容易上头,那些自称酒中仙的文人才子最锺情这青酒,不易喝醉,还能有个千杯不倒的意境。”
柳依依见闷了两天的燕天明开口说话,神色一喜,柳眉弯弯,巧笑倩兮,“坏人,你懂得真不少,一定看了不少书吧。”
“书是看了不少,路却走的不多,闭门造车,倒是有点惭愧。”
柳依依面前碗中空空,还未倒入过酒,燕天明轻笑一声,举坛给她倒了半碗。
“虽然这‘莲儿青’比不上最顶级的‘黛子青’,但平时也不易喝到,喝一点也对你身子骨有好处,酒性温和,也是挺好的补品。”
柳依依连忙摆了摆手,嘟着嘴道:“我不喜欢喝酒。”
“那上次还喝那么一大口黄酒。”燕天明眼睛一瞪。
柳依依脸色一红,呐呐道:“上次是与你赌气来着,谁叫你逼我喝酒来着。
” 说完才发现燕天明根本没有在听,而是看着窗外怔怔出神,少女顿时气苦地一瘪小嘴,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一大口,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辛辣,有的只是满嘴淡淡的莲香酒香,咂了咂嘴,又喝了一小口,这才心虚地看了坏人一眼,放下已经见底的酒碗。
林朴阴抬眼看到这一幕,嘴角挂起笑意。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朦胧的雨烟中缓缓行来一个身影,这人胡子拉碴,长发杂乱地披散着,一身破旧儒衫满是皱褶,结了好几片污垢,腰间插着一把,脚下还蹬着一双破了洞的草鞋,双眼空洞无神,落魄至极。
青酒肆掌柜脸色一苦,只道又是一个说着什么“寒士风骨”来吃白食的家伙,快步迎上去,将他拦在门外,诚恳道:“不知这位客官是喝酒还是吃食,本店小本经营,谢绝一切赊帐,不打白条,只收现银,若是客官身上忘了带钱,还是回家拿了再来小店吃喝吧。”
那落魄文人看了看面前赔笑的掌柜,突地笑了一声,继而猖狂大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躺在泥泞中狂笑不止,笑的身体都蜷缩如虾。
掌柜的被惊到了,站在那里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柳依依神色惊讶,拉着燕天明的袖子问道:“坏人,那人怎么了,是不是抽了羊角风,笑的好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