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从现在开始相互杀戮,直到无人幸存。乞求你们所依*的神祉吧,让他们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就收去你们的生命,让你们早早死在战乱之中。如果你们能够活到那一天,看着你们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土地尽数落到那些强盗们的手中,你们的族人永远受到侮辱和奴役,那将是神明对你们最严厉的惩罚。如果你们再这样执迷不悟,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原以为面对着这些近百万流民的首领们,弗莱德要做的是安抚他们的情绪,暂时地应承他们的要求,尽可能地争取时间,仅此而已。如果有人告诉弗莱德会像现在这样大声斥责这些顽固的土着人,就像是老师在痛斥自己不成材的学生一样,我一定会以为他发疯了。
可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在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弗莱德的话让所有的部族首领们震惊了,此前,他们单纯朴实的头脑中大概最长远也只能考虑过族人明天和后天的食物,以及如何在现在的艰难中存活下去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那些被灭绝、被奴役的残酷命运对於他们来说可能还是遥远得难以想像的东西。
可是现在,弗莱德的话将这残酷的命运拉到了他们身边,让他们可以把它看得更清楚。即便是对我们敌意最甚的蒙利尔此时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这些对自己的族人负有使命的尊贵的老人们也许是生平第一次发现,他们与被灭绝的命运已经如此接近,而此时,他们正在做的,却是向这难以想像的悲剧快步迈近。
帐篷里安静极了,就连帐篷外树叶掉落到地上的声音都是如此清晰,发出近乎刺耳的声音。土着人聚集的木鼓声还在继续,它似乎打算就这样一直不停地敲下去。它的声缓慢得令人窒息,却偏又一直响个不停,就像是一跟渐渐绷紧的绳子。谁也不知道,当鼓声停止的时候,这根绳子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拉力终於绷断开来,还是捏住绳子两端的人明智地松开他们的双手。
“算起来,你们都应该是我的长辈,欺瞒你们是不对的……”当首领们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弗莱德又恢复了原本友善平静的样子。他语气诚恳地对眼前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我必须坦诚地承认,在我到来之前,我原本打算答应你们所有的条件,保障你们暂时的需要,争取时间将我们能够集中的兵力集中起来,然后再迎接你们的进攻的……”
他的话不仅让眼前这些土着首领们惊讶,就连我也惊讶地合不拢嘴。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些话来?难道他不明白,一旦我们激怒了眼前这些偏执的老人,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向弗莱德暗暗使了个眼色,提醒他,示意他不该这么说。我想他应该看见了,可是却不为所动,继续着他坦率的话语。
“在伦布理人土地的另一侧,通往外面的翁伯利安的山口,有我们的两万精兵,还有一万多新兵正在接受训练,我保证,他们是你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强大战士,比温斯顿人的军队还要强大。我们曾经和他们交过手,并且多次战胜了他们……”
听了这话,那些大祭司们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有的人露出明显不信任的颜色,另外一些的脸上则搀杂着畏惧和惊异。他们是见识过温斯顿人的强大的,那是凭借他们一生的经验也无法理解的巨大战力。我可以想像到他们的心情。
“……还有,如果伦布理族的大祭司四处召集自己的族人了,他们现在能够集中的兵力大概也有将近两万人。如果我们准备停当,即便你们的数量众多,也无法冲破眼前这道城墙。恕我直言,你们确实很落后,没有任何攻城战的经验,就连登城的工具都很缺乏。只要多给我们几天的时间,我们就能够把你们击溃在这里。”
“……可是来到这里,看到你们的境遇之后,我改变了主意。我们为什么要战斗呢?我们难道不是有着共同的敌人吗?他们夺走了我们的土地,杀死了我们的人民,让我们争斗不休,等待着最后终结我们的命运。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的阴谋得逞?所以,我现在怀着真诚的愿望和最友好的心情来请求你们,停止这场无用的争斗。
弗莱德超出预料的坦诚态度显然赢得了眼前这些老者们的好感,他们开始动摇起来,有些人已经被说服了,他们小声地向其他人建议,取消这场即将发生的战斗。
“那么,我们现在的生存怎么办?你们能够向我们提供更丰足的食物吗?”考虑了片刻之后,老莫尔——琴查克族的大祭司——再次向弗莱德问起这个问题。那些议论中的部族首领们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重新安静了下来——毕竟,这才是他们当前真正担心的问题。
“对不起,我们确实无法再提供更多的食物了。”弗莱德毫不冲疑地回答。
“哎……”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但这并不是说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看着老人们唉声叹气的样子,弗莱德露出了微笑,“事实上,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你们的问题。而且,这也是唯一正确的方法。”
老人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不知不觉中,弗莱德已经掌控了他们的情绪,让他们愿意倾听自己的看法,诱导他们、说服他们。并不是用诡计,而是以他真诚的态度和确凿的事实。
“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敌人是温斯顿人,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他们赶出去,重新回到你们的家园?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弗莱德斩钉截铁地说。
“这不可能……”库里大祭司有些沮丧地回答,“他们太强大了,我们无法战胜他们。我们不是没有反抗过,可是……他们不是人类,是魔鬼,是受到恶魔祝福的人……”
“如果你们信任我,尊敬的诸位,希望你们能让族人暂时听从我的指挥,让我带领他们与温斯顿人作战。我向你们保证,我们能够战胜他们,你们很快就能回到故乡,最起码可以扩展你们暂时的生活范围,让你们可以捕获更多的猎物。在那之前,我们将像现在一样为你们提供保障基本生活的食物,还可以治疗你们的伤者,挽救那些重伤战士们的生命。”
弗莱德的建议让老人们犹豫起来,他们思索着,不知该如何下这个决心。将所有族人的命运托付给眼前这个英挺智慧的年轻人,这需要足够的信心和信任。
“你说,你们曾经战胜过温斯顿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终於,老莫尔冲疑地问道。他是所有大祭司中年龄最长的一个,也是这些首领中公认最智慧最有威望的一个。如果我们能够说服他,那么,我们就等於说服了这百万流民。
“如果你们愿意让自己的族人向后撤退一些,我会证明给你们看。”弗莱德自信地回答。我听了有些想笑:这事实上是个隐藏的圈套,让这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数十万人向后撤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对於毫无纪律性可严的土着人来说。这就等於瓦解了他们的第一波进攻,而且是在战斗开始之前……
鼓声停歇了,带着少许的轻松疲惫以及更多的混乱,莫名其妙地停歇了。已经聚集起来的土着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惊讶地张望着,不知该干些什么,直到各个部落的酋长们带领着他们杂乱无章地后退。
在他们的身前,一个大大的火堆正在燃烧。我往里面撒了一把普瓦洛事先准备好的魔法药粉,倒在火堆中。不久后,滚滚浓烟从火堆中冒出,直飘上天空,形成了一根粗重的烟柱。
对於我的行为,不明就里的土着人们十分奇怪,但片刻之后,他们的好奇心就被巨大的恐惧所替代。一阵密集的箭雨从黑豹镇城墙上飞了过来,那不是些普通的弓弩武器,而是由威力巨大的弩炮射出的将近一人长的长杆利箭。这些原本杀戮成性的利器在空气中发出尖利的呼啸声,如同噬人的恶灵般穿向土着人原本集结的那片土地。经过高明的铁匠罗伯特-威兰斯特先生的改造,这些弩炮的杀伤射程已经伸延到了将近五百步的距离,并且他还为这些杀人工具设计了一个支架,让它们可以在一定的角度和高度上进行调整,进一步提高了它们的准确率。
第一排弩箭插在了地上,没等人们反应过来,后排的箭支也同样到来。普瓦洛和罗尔干得很好,那些经过训练的射手们把抛射角度调整到了恰当的位置,让弩箭能够直接插入泥土之中,立在那里。弩炮的威力是如此巨大,以至於有些弩箭的一半箭杆没入了泥土之中,即便如此,有些箭支的穿透力依旧没有削减完全,那些箭杆甚至从中间断裂开来,向前倒下。
那些原本站在那里的土着人惊讶地尖叫起来,有些人甚至当场哭了出来。他们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如果这场战斗终於无可避免地发生了,他们将会是第一批牺牲者,而且死亡将以他们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凄惨方式降临到他们身上, 让他们连呼叫都来不及就残忍地夺去他们的生命。
“这样能不能证明些什么?”弗莱德向已经惊呆了的莫尔大祭司问到。这已经是多余的了,从那个老人几乎瞪到眼眶外的眼珠我们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您是仁慈的,古德里安先生。如果你们用这些可怕的东西对付我们,即便我们有再多的战士也无法战胜你们!”老莫尔用他颤抖的嗓音连声说道。
土着人们被说服了,既是被弗莱德的真诚和勇敢所感动,同样也是被先进武器的威力所吓倒。我不知道这两者哪一种发挥的作用更巨大,但我可以肯定,那些鲁莽的土人在短时间内是不会在兴起攻击我们的念头了。
兴奋之余,我既心疼又后怕地看着战场上那些报废了的弩箭:普瓦洛和罗尔这两个头脑发热的家伙,只是吓唬吓唬这些没有见识的土着人而已,他们不用把镇子里所有的弩箭都扔出来吧,他们知道这些特制的弩箭值多少钱么?如果让那些土着人知道,由於运输困难,黑豹镇中一共就只有三千支弩箭,平均每张弩炮一支,那……
吁,但愿他们永远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