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德,为什么在召开作战会议的时候没有告诉我!”怒气冲冲的红焰一脚踹开大门,对着我们大叫起来。他似乎喝了不少酒,原本白皙的面孔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红色,横越右脸的那道伤疤不住颤抖着,透露出这位豪烈游侠心中不满的情绪。他的新婚妻子凯尔茜紧跟在他身后,她看上去也有些激动,但更多的是担心。
“这是我们的事,红焰,这场战争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我希望……”弗莱德停止了与我们的交谈,把头扭向窗外,似乎不大敢看红焰此时的表情。
“……我希望你马上离开,回到月溪森林,带着凯尔茜。”
“你说什么!”弗莱德的话让红焰立刻失去了反应,他仿佛被某种奇异的魔法定住了身形,变成了一具静止的雕像,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可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我们迎来了精灵游侠炽热的怒火。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红焰激动地向着弗莱德的背影走去,如果不是达克拉和罗迪克及时地抱住了他,我恐怕他真要冲到弗莱德身边和他厮打起来了。
“红焰,我的朋友,你听我解释……”好不容易安抚下激动的红焰,弗莱德万般无奈的走过去,尽可能温和地对他说:“如果是以前,我宁愿失去我们所有的骑兵也不愿让你缺席我们的战斗,你是我们最勇敢的战士,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作证。可是,现在不行。你是……你是月溪森林的精灵咏者……”
“这和咏者没有什么关系,我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我有权利参加战斗!”红焰丝毫也不接受弗莱德的解释。
“那你让你的人民怎么选择?跟随你参加这场看不见终点的战争?在自己原本享有的的寿命终结之前毫无意义地死去?你这样对他们不公平!”弗莱德耐心地劝说着。
“这是我的事,我一个人的事,和他们无关!”红焰暴躁地大叫着。他站起身,愤怒地直视着弗莱德的双眼。
弗莱德也看着他,两个人这样相互凝视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没过多久,弗莱德的脸上露出悲伤无奈的神色:
“这不可能,红焰,不可能……”弗莱德轻轻叹息着说,“当你坐在咏者的位置上时,你就无法再以你个人的身份去做许多事情了,尤其是战争……”
说到这里,弗莱德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这场战争……和你无关了,红焰,它是一场……是一场人类的战争……”
红焰的表情渐渐软化下来,他瘫软地坐回到椅子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激动让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我们,一起!”红焰低着头,看着地面,缓缓地对我们说道:“从在休恩的船上相遇开始,我们遇见了凯尔茜,在坎普纳维亚城经历了我们的第一场战斗,你成了贵族,再后来,我们失去了卡尔森,失去了雷利……”
“……他们不只是你们的朋友和战友,也是我的。我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作你们中的一个,习惯了和你们一起生活,一起战斗,缅怀共同的朋友,回想共同的岁月。”
“我们在一起过了多久,弗莱德?三年?四年?哦,快要五年了。时间并不算长,不是么?可我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如同我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你懂吗?很美好……”
红焰的话勾起了我们共同的情感,我的心里有些既甜蜜又酸楚的东西在搅动着,眼眶里有些温暖的液体在不住转动着。
“可是现在你们告诉我,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红焰口气变得逐渐严峻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你让我离开这里,对我说,这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们……你们让我怎么接受的了!”
“我把你们当成我的手足兄弟,在我遇到了麻烦的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们。还记得吗?在我们刚来到这里,与我的族人们开始接触时,你们给了我多大的帮助,让我能够赢得族人的尊敬,能够像这样和凯尔茜在一起。你们为我做了很多,可我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那么地信任你们,就像信任我自己的一样。我相信,当你们需要我的时候,也会这样要求我,理所当然地接受我的帮助,就像我曾经对你们做的那样。”
“可是现在,在你们遇到了麻烦,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居然把我扔在一边,告诉我,这里没有我的位置。这是侮辱,知道吗?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你们抛弃了我,背弃了我对你们的信任……”红焰越说越激动,他抬起头来,激动而愤慨地看向我们的脸,带着被侮辱和被伤害了的表情。
“我们没有那个意思,红焰……”罗迪克试图上前辩解,却被红焰不留情面地打断了。
“你们就是这个意思!不管你们怎么想,可你们就是这么做的!”红焰站起身,一把甩开罗迪克扶向他肩膀的手臂。
“红焰!”弗莱德忍不住大声呵斥了一声。他带着既愧疚又有些焦急的表情,口气严厉地大声对红焰说道:
“你不再是个洒脱自由的游侠了,你是个咏者,是数万精灵的领袖,是个有责任的人,你知道吗?你是有责任的,你要为你的族人负责!”
“我也要对我的朋友负责!”
两个同样杰出的年轻武者再次相对而视,他们之间的空气变得异乎寻常的紧张。他们两个人相距大约三、四步的距离,可我此时却觉得他们之间是如此的拥塞,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站入其间的可能。
“我可以离开这里,可是……”终於,红焰开口说道。他的语调沉重缓慢,仿佛他的舌头下坠着一大块钢铁。
“……如果我走出这个房间,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会如你所愿,弗莱德,成为月溪森林真正的精灵咏者,但那样,我就再也不是你们所熟悉的那个双刀游侠,那个骑兵指挥官,那个曾经与你们共同出生入死的亲密战友了。我无法和欺骗了我感情的人继续成为朋友!”
“红焰……”凯尔茜小声地惊呼起来,我们也都惊呆了。弗莱德难过地看着表情坚毅、眼角却忍不住湿润起来了的红焰,生涩地伸出手想拉住他,可是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红焰用目光制止了我们的劝阻,他挽过凯尔茜的手,转过身,缓步向门口走去。
凯尔茜回过头,频频地看向我们,我们想拉住他们,想留住他们,不愿他们就此离开。可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红焰的愤怒并非没有道理,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确实罔顾了朋友的信任,把他放置在了一个尴尬孤单的位置上。
但是站在更高的角度,弗莱德的话也确实没错。这场战争已经牵累了太多的生命,如果说圣狐高地上的土着人是在温斯顿人是胁迫下不得不背水一战的话,那么月溪森林的精灵们显然更加的无辜。从一开始,这场战争就与他们毫无关系,我们没有立场再将他们的领袖带到随时都有可能遭遇死神的战场上去冒险。
从屋内到门口,只有短短几步路,可我觉得红焰走了很久,仿佛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与看着我们恋恋不舍的凯尔茜不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可他的样子却又好像随时会转过身来,与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他已经站在木门边上了,他的手已经扶在门框上了。如果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去挽留他,挽留我们武艺精湛的异族勇者,那么现在已经是最后的机会了。
可是,还有什么能够挽留住他呢?
门开了。
门开了?
不是被红焰拉开的,是被别人从门外推开的!
走进来一个人!
准确地说,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