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沧州之四
话出口的时候,连苏清漪都是觉得有些诧异的。而萧溯则毫不犹豫露出的了惊讶的表情,似乎是没想到苏清漪和她说这些。片刻后,萧溯很好的收了表情,微笑道:「苏道友放心,若在下有静衍道君的消息,必然、会立刻通知苏道友。」
听到这话,苏清漪叹了口气,知道这一趟又是白来了。拱了拱手道:「是清漪冒昧叨扰了,清漪在此先行谢过,日后若用得上的地方,萧道友大可开口。」
「苏道友客气了。」萧溯微微一笑,抬手道:「我送苏道友离开吧。」
苏清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便就是在提步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然而这声音一晃而过,仿佛是错觉一般。她皱了皱眉,有些犹豫道:「萧道友可曾听到什么?」
「什么?」萧溯满脸诧异,苏清漪叹了口气:「约是我太累了吧。」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萧溯的院子。等她走远后,萧溯转身回到密室,看见趴在地上,满手是血的秦子忱,抚着竹笛道:「静衍,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
她走到秦子忱面前,蹲下身去,握住了秦子忱的手掌,看着上面的血迹,温和道:「她就在你面前,却什么都听不到。哪怕你把手砸得鲜血淋漓,她也以爲是幻觉。」
华光落到秦子忱手掌上,秦子忱的伤口慢慢复原,他面色不改,连眼皮都懒得抬。
萧溯将他扶起来,坐回了阵法中央,单膝跪蹲着,将手中竹笛打着转:「绝望吗?」
「你意欲何爲?」
秦子忱冷声开口,萧溯叹了口气,似是有些难过:「静衍啊,你以前,从来不和我这样说话的。」
「我不认识你。」
「嗯,你不认识我,」萧溯笑了笑,抚上他的头发,秦子忱侧了侧头,萧溯停住了动作,不以爲意道:「没事,我认识你,这就够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秦子忱皱起眉头,全然想不通的样子,萧溯朗笑出声来:「静衍,你比你上辈子,真是可爱太多了。你别怕,我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
「很快,」萧溯看向屋外,转着竹笛,眼中带了一丝冷光:「本座便会带你飞升。从此你我与天同寿,永生相伴。」
「这样,」萧溯低垂下眉目来,叹息道:「本座也就不寂寞了。」
「你认识我的上辈子?」秦子忱从她话里听出些信息来,心里却在琢磨着,她认识的,是哪一个上辈子?静衍这具肉身的上辈子,还是二十一世纪的秦子忱?
她说她修道两千三百年,是修真人士吧……难道自己这具躯体,和她上辈子的确还有所纠葛?
「是啊,」女子看着他,眼底里带了些苦涩,微微叹息道:「上辈子,我们还是道侣呢。」
「后来呢?我死了?」
萧溯没有说话,过了好久,她站起身来,淡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既然忘了,想不起来,也是好的。」
说着,她便走出了密室。等她走出去后,秦子忱叹了口气,感受腹内元婴正贪婪而努力的吸食着外面的灵气。
当初被她装入玉瓶时,他偷偷留了个法器在元婴上,此刻终於慢慢起作用了。希望在他灵力恢复前,她别发现什么。
苏清漪从萧溯房内走出来后,回了云虚子的院子,云虚子又追着他的鸭鹅满地跑,苏清漪不由得有些头疼,转到房中昏天暗地睡了好久后,终於再次爬了起来,又开始出去四处打听消息。
转到夜里,她有些疲惫赶了回来,路过小院时,刚好瞧见沉竹一个人在喝酒。苏清漪顿住了步子,想了好久,终於还是走了过去。
沉竹身边没有人,青竹杖放在桌边,他自己带了酒和酒杯,仿佛什么都能看到似的,瞧着远处开得正好的桃花,远远望着。
苏清漪走到他身边来,他立刻察觉了她,倒也没有动作,仿佛早已预知她会来一般,淡道;「苏道友,来,坐。」
「冬夜寒凉,」苏清漪有些难过,低哑着声音道:「沉竹前辈的酒,该暖一暖再喝的。」
沉竹微微一楞,片刻后,他低笑出声来:「苏道友这番说辞,倒和我师妹有些像了。」
苏清漪没接话,她静静听着。其实有一种冲动,想面对这个人,将所有一切和盘托出,然而有了冉墨的教训,她不敢贸然出声。
过去的人早已不是记忆的样子,谁也不知道对方对错真假。要是她巴巴捧着一颗真心上去,却被人扔在地上踩踏糟践呢?
「我有个师妹,想必你也听说过,」沉竹打了个嗝,抬起头来,看向遥远的月亮,声音里满是温和:「她叫冉焰,是我最聪明、最优秀的一个师妹了。」
「冉焰魔君不是堕道入魔了吗,沉竹前辈爲何还如此惦念着?」
沉竹没有说话,好久后,他抬起头,静静看着她:「你觉得,她堕道入魔了吗?」
苏清漪楞了楞,他的眼睛毫无焦距,一片清明,却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清透。苏清漪没有说话,他却是笑了:「你不敢回答,因爲你觉得没有,对不对?」
「我也觉得没有,」沉竹转过头,将酒一饮而尽,认真道:「我看着长大的人,她什么性情我不知道吗?堕道入魔?怕入魔的,都是其他人吧……哈哈哈……」他大笑起来,闭上眼,用小筷敲着酒杯,哼出声来:「看这天呐,从不长眼;看这人呐,善而无终。你问我君子何在?那白骨处,万骨枯。」
说着,他提起酒壶往前,苏清漪突然叫住他:「沉竹前辈。」
沉竹停下步子,苏清漪哑着声音,慢慢道:「冉焰道君的事,您和我多说些吧。」
「知道那么多事想做什么?」
「想知道,」苏清漪眨了眨眼:「便知道吧。」
沉竹静默了片刻,终於转过身来,坐在了椅子上。
「我初遇她那年,她还是个奶娃娃。当时被师父手牵着手带回星云门……」
他的声音飘荡而去,苏清漪静静听着,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她听着沉竹的话,觉得仿佛是自己都醉了一般。
他从她年幼开始说起,她的勤奋,她的努力,她的可爱,她的固执。
「她如我亲妹妹一般,」沉竹认真开口:「那年我突破出窍期时留下了旧伤,她就独闯玄机门抢了他们的灵芝回来给我。当时我看着她伤痕累累,满身是血的样子,那时候我就想,此生此世,作爲兄长,我定不负她。」
「那冉姝道君呢?」苏清漪径直开口:「面对冉姝道君,沉竹前辈亦是如此想的?」
「她也是个好孩子,」沉竹笑了笑:「冉姝比冉焰胆子小,资质也差,冉焰有的,她都没有,我身爲师兄,自然是要多加照拂些。」
「若不多给点给冉姝,」沉竹轻叹出声:「冉姝心里,必然很是难过。」
「好东西给冉焰,那是锦上添花,」沉竹的话落在苏清漪心里,她觉得苦涩无比,听着他接着道:「可对於冉姝来说,那就是雪中送炭。同样一件事物,冉焰不过开心一阵子,冉姝却可以开心一辈子。」
「是吗?」苏清漪轻笑开口:「那若有一日,冉姝杀了冉焰呢?」
沉竹皱起眉头,面色却白了几分,声音微微颤抖道:「不会有那一日……」
「如果有呢!」苏清漪大吼出声:「如果冉姝杀了冉焰,你会爲冉焰报仇吗?!」
沉竹不说话,他紧抿着唇,身子微微颤抖。
苏清漪抬起头来,嘲讽笑开。
她真傻,怎么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呢?明明还可以骗着自己,明明还可以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明明可以哄着自己说,师兄真好。
然而却总是熬不下去,要亲手把谎言戳破。
她闭上眼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沉竹前辈,清漪想起往事,失态了些,还望见谅。」
沉竹呆呆抬头,看着苏清漪,张了张口,好半天,却什么都没说。
最后,他终於挥了挥手,頽然道:「你走吧。」
苏清漪起身起来,到门前时,沉竹突然道:「别回来了。」
苏清漪顿住步子,听他接着道:「既然走了,就别回来了。」
苏清漪猛地回头,却见那桌边早已空无一人。
冬风吹得叶声瑟瑟,苏清漪呆愣了好久,忍不住想,沉竹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冉焰?
因着这番变故,后面的时间,沉竹几乎都在躲着苏清漪。
苏清漪百无聊赖待在院子里,听着云虚子说天剑宗那些陈年往事。
「我师父清虚啊……」
「不想听,下一个。」
「我师父的道侣流辉啊……」
「不想听,下一个。」
「兔崽子!」云虚子插着腰,怒气冲冲道:「那你想听谁?!」
苏清漪转了转眼珠子,慢慢想出一个人的名字:「轩华老祖?」
「轩华老祖啊,」云虚子叹息出声,有些怜悯道:「你问其他人大概不知道,问我就问对了。」
「轩华老祖是个情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