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猎人们,却是面带苦涩,这一次比起前一次,别说重伤,连轻伤都没有几人。
等到收整好所有灵核,队伍便再度启程。
苏云川始终盘坐在最前端的城兽背上,看向远处,偶尔也回身,查看四周有无异样。
虽然人族商队来回多年,但却始终没有开辟出一条准确道路,只能凭借草色深浅,辨别之前走过的道路。
除了一趟来回太久以外,最主要的,是虫兽作祟。
就像之前如同在地面,再覆一层泥土的土奔狼群,只是齐齐奔过,就会让原本商队留下的足迹,被模糊得和平原其他地方一般无二。
有商人递给苏云川一壶酒,“苏队长,先前辛苦你了,喝点吧。”
女子回神,浅笑着接过,赶
路之时,确实是喝食翠比较好,能够让人提神。
虽说身上有月生丹,但是眼下还有些稀少,不能随意使用,还是放在更关键的时候服下才行。
见她接过酒,商人也是带上笑脸。
“别的不说,这趟行程能如此安稳,还是要多谢梦师和苏姑娘你们。”
顿了一下后,他问道“苏队长,我还是习惯叫你苏姑娘,你别见怪。”
苏云川放下酒,摇头道“不会,其实我也不太习惯当领队,叫我苏姑娘,我还自在些,只是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行路安稳,是我和师傅的功劳呢”
听见问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这名商人便明白了,现在自己等人的心忧,还是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看了看身后,一共十几头城兽,每一头背上,都和他们这里一样,一个商人与一个远猎人同行。
回过头来说道“先前碧水城的同行们说,我们城里的远猎人,实力是强了许多,碰上那种数头狼王共存的古怪狼群,照样能将其杀退,但他们心里也怕啊
太疯了,总觉得都有些失去理智了,要不是梦师、城主和苏姑娘你们师徒三人,及时止住这种风气,都不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别说我们这些还活着的,就算我家那小子还活着,看见生前同伴们次次重伤归来,只怕也不会开心到哪去。
什么灵核,什么物资一类的,再珍贵,还能比得上人命吗”
能成为远猎人,靠的不是家世,只凭天赋。
所以不管你出生在军伍家中、普通民家,又或是行商之子,都有机会踏上修炼之路。
眼下的商人,家中独子,正是平关城远猎人,已在狼蛇一役中丧命。
于是说着说着,已经生出白发,容颜有些沧桑的男子,便不自觉红了眼
睛。
苏云川将酒放在一旁,并未搭话,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年少不知疾苦,长大之后,便见不得人伤心落泪,只觉苦在了自己心里,说不出。
见她沉默不语,商人擦了擦眼睛,又笑道“有些失态,苏姑娘别见怪。”
苏云川摇头,“不会。”
接下来的一路,想到她要随时应对意外,害怕令其分心,商人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讨回了空掉的酒壶。
若要日子过得长久,有些时候,是要锱铢必较。
一直到入夜时分,几乎所有人都睡下了,苏云川坐在火边,盯着手上青珠,没有移开视线分毫。
一阵风声呜呼,从缝隙中灌入营地,带得火光招摇。
明暗变化里,女子的一双眼瞳,便偏转过来,倒映着赤黄。
仔细聆听外面的风吹草动之后,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细想某事,白日里商人曾说过,数头狼王同在一起,是古怪。
一直到后半夜,有人换岗,是一对夫妻。
在远猎营一帮快三十岁,尚未成家的男女光棍里,也算是极其受人羡慕了。
以前倒还有几对,只是如今,就剩他们,还能陪在彼此身边。
苏云川打算与两人随意聊两句,压低嗓音,开口说道“我以前行走平原不多,对狼群之事只有耳闻,却没有亲眼见过几次,像我们来回碧水,还有今天那样,几个狼王在一个狼群里面,这种事情很常见吗”
对于她以前的风评,虽说两人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却也有所耳闻。
从小被谈河城主宠到大,不理事务,不知道护卫路途会发生什么,也情有可原。
并肩盘坐在柴火对面的男子,给自己妻子披上兽皮厚被
之后,笑道“苏姑娘,这种事情,其实不算多的,以往一个狼群,最多只有两头狼王,更多的话,我倒是从没见过,不过出了狼蛇围攻平关的事情以后,我总会有一些错觉,好像狼群只有一头狼王,才会有些不适应。”
当时城下铺天盖地的兽群之中,狼王只怕是双手都数不过来。
本来会觉得古怪,在那之后,也就见怪不怪了。
坐在他身边,紧了紧裹身大被的女子,温柔看过来。
都是远猎人了,哪怕平原上昼夜冷暖相差较大,也不必外添长衣的,只是这个举动,还在尚未修炼之时便有,已经很多年了,自然成了习惯,一个不会忘,一个不拒绝。
等待自己男人讲完之后,接着说道“苏姑娘,之前的事,确实是我们不对,但是蒋大哥他们,或许也是触景生情,一时乱了心智,能不能请你和梦师求个情,将责罚减得轻些”
当日回到营内,本来志得意满,还在比谁杀的狼多,谁杀的狼少,等待前去汇禀的几人,带着城主夸赞回来。
但是最后等来的,却是两个带头之人,蒋泉、周留,被禁足营内,罚抄足有几十万字的长书,一年之内,不得外出。
这件事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灭众人心喜。
偏偏当时,是梦藏生亲自去往远猎营,神色冷硬如冰,语气不带一丝情绪起伏说出的,被罚的人,也根本没有任何想要辩驳的想法,反而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便捧着笔墨纸砚回去了,让旁人连为其说些求情的话都做不到。
如今听过城主那一番质问,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的远猎人,唯一所求,就只是想办法,让揽下所有责任的两人,困罚时日变短一些。
听过男子的话,若有所思的苏云川,听到女子的话之后,摇头道“师傅的脾气你们也
知道,要是我当时也犯了一样的错,或许抄书的就不是两人,而是三人了,只怕到时候,我受的责罚也不是一年。”
夫妻两人听见这话,也明白心里所求,有些强人所难,便叹气一声。
“苏姑娘,你早些歇下吧,明日你还得领着商队前行,后半夜交由我们夫妻便可。”
苏云川点头,轻巧离开火堆边,靠着木箱闭目,在睡去之前,想起一事。
将字典手稿送去远猎营的时候,其实师傅并不生气。
好奇问过之后,才明白为什么。
当时师徒三人都在场,梦藏生一张张看着手抄新本,对平关城主浅笑回道“其实在二徒弟你责问蒋泉几人的时候,他们曾经用眼神向我求助,而且不止一次,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这意味着在他们心里,规矩一事,分量极重。
哪怕我身份特殊,足以影响,甚至改变你的决定,但是平关城的城主,他们心里只有一个,不叫梦藏生,更不是一个男子。”
接过厚厚一叠书本之后,平关城主笑道“弟子明白了,那这次的责罚”
梦藏生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踱步到露台上看风景去了。
“看在他们没有错上加错的份上,本来打算罚他们抄书两年的,那就打个对折,罚一半好了。”
苏云川也听懂了其中意思,只是对于这个结果,还是忍不住腹诽。
这应该是师傅,故意先加码,再来所谓对折,真是嘴上事上,样样不吃亏。
又在行“天走”一事的梦藏生,看碧空无云,只有一个孤单大日,独身来回,觉得有些对不住“它”,便停了下来。
先前所讲,其实是来自心、迹之辩。
世上哪有这么多知行合一的圣人不管心里如何想,只要能做到一生都不会行差
踏错,便是极好了。
特别是以后的修炼者,哪怕不理人间事,也不要带着人间误入歧途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