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最焦头烂额的,恐怕要数平关城主了。
又送走几个前来拜访的远猎人后,她单手靠在桌案上,用纤长的手指轻揉着自己的额头。
陪在一旁的粉衣女子,见此情形,转头偷偷笑了起来。
平关城主没好气的,学着某人,轻敲了一下师妹的头顶。
苏云川回头,瞪大双眼,“师姐,你怎么也学会师傅这招了”
一听到这个称诲,一袭红衣的女子,脸上就不自觉露出疲色。
自从几天前,第二次城外夜聚之后,每隔一天,来拜访的人和次数,就会多过前一日,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某人,千杯不醉的狂言。
刚才送走的,已经是第十七波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师傅才会出现解决这个麻烦。
平关城主忍不住叹气,“云川,等下再来人,你帮我应酬吧。”
苏云川面露惧色,以前在谈河,父亲和客人相处,都是大嗓门,像吵架一样,毫无话术。
这两日看得多了,才知道城主一职有多不容易,迎来送往,寒暄之间,要注意言谈,既不能过分亲近,也不能太过疏远,要时时猜测对方心里所想,有些话又要讲得隐晦,什么心照不宣,什么直言快语,讲究可多了。
要是让她应酬,还不如跟着师傅修炼,累晕过去最好,万事不管,只管埋头大睡,才叫安逸呢。
苏云川连连摆手,这个时候,同门情谊最好先放一旁,“师姐,这些是城主职责,我怎么能代劳呢,还是等师傅出关再说吧。”
“什么事儿,要等我出关啊”
就在平关城主想要伸手,捏苏云川脸颊的时候,屏风后面有人缓步走出,疑惑问到。
听见他的声音,最高兴的,当然
平关城主,终于不用再费心费力了。
两女起身抱拳,“师傅。”
梦藏生伸了个懒腰,身体没有知觉,只是放松心神,习惯使然。
这几日他自关后堂,埋头苦干,做了很多事。
先是老蔡的四十个泥偶,囊括了飞禽走兽、飞鸟鱼虫,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有过去的,也有现在的,依旧每一个都是栩栩如生。
这一次不像先前,行走平原随手而为,而是用了很多工具,捻子、刮刀、细签一应俱全,各种染料也备得有,都是之前从碧水城主那里得来的,所以这一次做的泥偶,都是色彩齐全。
做完以后,并未停歇。
横笛竖萧,古琴古筝,手上只有笛子,其他几样,也就一起做出来了。
还好现如今他身怀灵气,不然燎木一举,还真没那么方便。
至于更多的管弦乐器,二胡、笙、琵琶、扬琴等,之前他并没有上手了解过,所以真是有心无力了。
因为所做的事有点多,又心无旁骛,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现在走出房门,听过徒弟的话,才知道已经过去了数日。
梦藏生一挑眉头,“哟,这些人还真敢来找我比酒量是吧,那我怎能不如他们的愿呢”
他大手一挥,“二徒弟,给我去城外多找些普通酒水回来,有多少来多少,十几缸都行,且看师傅今日,如何酒桌战群雄,把他们这些天烦扰你的仇给报了”
平关城主无奈,让贴身侍卫何秋雨去操办了,她其实很想说,罪魁祸首是师傅你啊
不过想起这几天,师妹探听来的,关于师傅的种种事迹,却突然觉得,好像这样才是正常的。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梦藏生取出几件乐器,和两个徒弟讲解起来,虽然他也是一知半解,总好过
一片空白。
从古至今,什么东西不是慢慢发展起来的,都是有人开个头,后人逐渐登峰造极。
城主府内,师徒传授技艺,城主府下,却是热闹非凡。
梦师今日,要在内城五楼,一人独战整个远猎营,不是动武,而是以酒会友。
所有收到消息的人,全都赶往了内城,整个五层楼,人头攒动,周边的桌椅板凳全被撤去,中间是三丈正方的空地,以酒缸为界限圈定,而且仍有大缸,正挤过人堆,不停送来。
闻讯赶来的老蔡,看着最前面,那些自然流露气势的背影,忍不住窃笑。
前几天他收到消息,说梦藏生为了不比酒量,躲起来了,当时就差点笑到背过气。
那家伙的酒量,自己还不知道你们以为平时被喝趴下的,都是谁啊
但是老蔡转念一想,以梦藏生的品行,说不定真能为了逃酒,干出故意闭关这种不要脸的事
大概某人走过的五座城池,只有横山城的人,对其看法最为别开生面。
哪怕碧水城,在某个“痛改前非”的城门管事大肆吹捧下,梦藏生的风评,也越发趋近于无暇。
不就炸了个城主府嘛,那一道房顶,能有几十丈长的巨蟒结实强者稍不注意,碰一下就碎也是正常的。
况且斩蛇人前辈,可是解开了城主和鱼阳一家的心结啊,就这功劳,谁还能说其不是
很多事情,水落石出以后,居民们对梦藏生的印象,就从“祸害”扭转回来了。
内城顶楼府内,听着楼下愈发嘈杂的人声,梦藏生觉得是时候露面了,就将几件乐器收入后堂剑房,带着两个徒弟下了楼。
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想低调行事的,只是后来,很多事都没有顺着他的想法进展,名气反而越来越大。
r 既然藏不住,不如肆意一些。
人族的阴霾,一点一滴,就由此开始将其打破,也给后世之人,留下一些故事传说好了。
比如,平关五楼千杯酒,几人往,几人留。
今日的事,是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波澜壮阔,荡气回肠
一袭蓝衣拾阶而下,清瘦面容,落在他人眼中,自信却不桀骜。
老蔡远远看去,有些出神,想起横山城的那些故事,一如今日,独战一城,眼中之人,拳剑加酒皆无敌
不过这装模作样端架子,只怕是脸皮也无敌了,要是真无敌,娶个陆姑娘我就服
梦藏生走入场中,看了一圈周围,二十七口大缸,俱是半人高,成年男子双臂环抱不尽。
之后是人山人海,首当其冲,俱是远猎人。
蒋泉、周留,带着几个少年少女,与其他城池的人站在了一起,已然是同一阵营。
郑佳节、胡昕、沈故棠等女子,亦是神采奕奕,看来今日照样会下场。
前几日,说着不敢敬酒的尤达,腰背挺直,目光灼灼,看来是等待已久。
梦藏生问了身后两人一句,“不如今日你们也试试看,能不能把我喝倒”
苏云川十分意动,如此豪气云干之事,怎么能不参与其中,于是挪步前行,走到了吴树、万芳身前,转身面朝师傅站定,明媚一笑。
平关城主本来有些犹豫,但是某人暗中传音,保证城内无事后,她眼神明亮几分,紧随师妹脚步,站到了柳染染、赵之狂身前。
她们两人的举动,让场间气氛更加炽热,所有人都热烈欢呼起来,掌声雷动
梦藏生心情大好,走到四方桌前,潇洒落座。
“今日比酒,有意者,皆可下场。”
这话摆明了是说给
居民们听的,一些男女老少,哪能受得了这番言语诱惑,按捺不住,挤过人堆要向里面更进一步,人墙都是前后俯仰,如同浪潮。
远猎人们战意更甚,梦师好气魄,这已经认定自己这帮人会落败了
不能忍,真忍不了
唯一坐下的男子,低头看着桌上的大碗,这便是今日的“酒杯”,抬头扫视众人。
“谁敢先来”
此话带上了一丝挑衅意味,张怀鑫一步踏出,并不抱拳,笑容同样傲气。
今日满座皆敌手,谁敢落座,除非倒下,都要饮酒不停。
他与梦藏生对坐对视,“比酒之事,因我所起,理当由我第一个来讨教梦师酒量。”
一连串启封声响起,二十七缸酒,同时打开
酒香四溢,尚未开比,便已有不少人感觉醉意浮现。
这番气势,堪比醇香,令人心醉。
两名侍卫将酒水装满一坛,就放在桌上两人手边,任君自取。
梦藏生给自己倒满一碗,平举身前,快意一笑。
“请”
仰头一饮而尽,没有什么喝一半倒一半,而是一滴不剩,统统入腹
张怀鑫同时抬碗,一场前无古人的切磋,就此开始。
全场寂静又喧嚣,人海平静,却暗潮汹涌。
一张方桌,哗哗声,伴着吞咽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