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章(1 / 2)

我家少年郎 赏饭罚饿 5228 字 3个月前

人们总感慨“时间若白驹之过隙, 倏忽而已”, 宛遥在项桓没回来的时候,并未觉得日子有怎样的不同,白天黑夜, 按部就班;而当他留在成都养伤时,才发现一天一天的像泄了洪的流水,跑得比飞还快。

两个人都极有默契的不睡懒觉, 醒着的时间永远比睡着要多几倍,即便入了夜,也总得烧尽最后一根蜡烛才熄灯告别。

项桓虽然受伤成瘾,却不怎么爱喝药, 老头子大概天生跟他不对付,写得方子一个比一个苦。他于是偷偷背着宛遥把药倒在了屋里的花盆中,生机勃勃的一盆云竹,终于被他滋润得去投了胎。

老医官得知此事后气得直跳脚, 招呼起人来把他五花大绑,项圆圆最爱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 在宛遥风轻云淡的眼神撑腰之下, 端着碗给他哥灌了个饱。

寒来暑往,转眼毒辣辣的夏季就过去了。

前线的烽火烧得依旧旺盛,而成都这短暂的春天也未能持续太久,等到秋风乍起时,季长川便将项桓招回了新城。

他的伤其实半个月前便好了,因想着日头太烈不利于伤口恢复, 人手也暂时够用,季长川才放任他多浪了些日子。

今年的后半年似乎是两军对垒最为激烈的时候,沈煜失了半壁江山,原就压着一股未能宣泄的怒火,倾尽兵力跟对方耗了数月却也不见太大的成效,他好像已经没什么耐性,此后的每一次发兵都有猛虎之势,让义军也不得不重新重视起来。

“简直就像狗急跳墙一样”

余飞坐在火堆旁,用小刀削尖了树枝准备串肉干来烤,言语愤愤不平。

宇文钧和项桓各自围绕着火,一个忙着刷辣子,一个忙着擦雪牙。

“现在魏军士气低落,百姓议论纷纷,他若是再不能灭掉我军主力,朝廷里那些主和派,一人一句,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肉串是就地取材,打的一只野兔与大雁,烤得滋滋冒油,宇文钧拿到眼前看了看,大概是想吃得老些,于是又放回去再加工,“听说已有几个老臣私下联系明宗皇帝的旧部,想趁机扶持新帝上位,接他进宫当太上皇养老。”

余大头听完差点削到自己的手,“三十多的太上皇,得赶上明英宗了”

他啧啧叹道“看来这皇帝脑袋上也悬着把刀,比咱们当反贼的好不到哪儿去诶,若是大将军把魏皇帝的脑袋摘了,到时我是不是能混个一官半职啊,怎么着也是开国功臣。”

宇文钧把肉串给众人分了分,“你啊,先别想那么多,顾好眼前。再多的荣华富贵,也得有命享受。”

夜晚的营寨,静谧中透着肃杀的意味,偶尔能看见巡营的士兵走过。

烤肉吃进去十分烫口,余飞张着嘴仰天呵气,才终于留意到一旁安安静静擦拭银枪的少年,他把满齿的焦香咽下,“项桓,你呢”

后者连头也没抬,“我什么”

余飞忽然有点奇怪,项桓近来对升官发财都不太上心了,犹记得他从前还是很在意这些虚名的。

“你不是一直视功名利禄为人生所向吗就不期待跟着将军建功立业,杀昏君,灭奸臣,封侯拜相,青史留名”

干净的帕子从枪锋掠过,少年轻轻一吹,似乎噌然有声,他不紧不慢道“想啊。”

“”真敷衍,完全没感觉出来你有多想。

一杆枪被打磨得通身明亮,后者这才满意的放下,拿起手边的肉串咀嚼。

余大头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抄起剩下的兔子肉在火上翻转,嘀咕道“看你现在佛得跟个得道高僧似的,也不知你成天那么拼,到底还有没有野心”

也就是在此时,少年的动作蓦地一顿,原本平淡如水的目光突然一冷,“有。”

乍然开口,他嗓音显得格外低沉。

不知为何,余飞竟被这一个字激出莫名的鸡皮疙瘩。

“不过我的野心不大。”他轻描淡写地喝了口水,“天下要不起,只是承诺了给别人一样东西,就必须得抢过来。”

宇文钧顺着视线望去,隐约感觉那静躺在的草地上的战枪划过一缕幽暗的光。

项桓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时,宛遥背着药箱,进了少城的伤兵营。

一战下来,还活着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断胳膊断腿,运气好的被同袍捡到送至后方,运气不好的只能压在尸山下活埋等死。

战场的伤兵都送到了少城,此处离成都很近,人口十分密集,据历史上的记载,大面积的瘟疫总是伴随战争而来,不防不行。

宛遥于是紧赶慢赶,带着一群医士和药方前来支援。

看见同龄的姑娘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陈文君待在府上吃闲饭着实有点自惭形秽,趁父亲和弟弟身体已能自理,临行前也自告奋勇的跟来帮忙。

“小火慢熬,一炷香时间后再加桂枝。”

营中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摆了十来个煮药的小炉,医士和帮工进进出出的忙碌。

陈文君没做过什么粗活,一个字也不敢漏的将她的话反复记熟,认真的点点头,守在炉子前寸步不离。

宛遥这才起身擦去鬓角的汗,朝药棚边烧水的小学徒唤道“你若不忙,跟我出去搬点药材。”

“就来。”

小少年手脚麻利,三两下把沾了药味的外袍脱掉,乐颠颠地随宛遥出门。

他是真喜欢这个温柔漂亮的小姐姐,这年头学医的姑娘凤毛麟角,都得高高供起来,能遇上个把有真才实学的都不容易,还别说是如此耐心又好脾气的年轻女孩子了,光是看着就养眼,哪怕让他天天守锅炉烧水都愿意啊。

为了保证军中药品的供应,宛遥此次学精了,知道找人去各地各药房提前采购反正钱不必她出,项桓说了,想怎么花都可以。

少城的医馆不多,预防疫病的药一早就让分发到各家各户,一日一服。

宛遥在药店门口检查止血用的百里香,身边伙计知道这是个大主顾,嘴不停的嘚啵“咱们店出的药材是晒过日子的,保证没虫没潮,绝对没问题。不信您捏一捏,怎么样我说够新鲜”

见她吝啬地点了点头,后者忙咧嘴笑道“姑娘要的这批货现今到了一半,您若着急,我给您推个板车,这会儿就可以拉走剩下那一半应该在路上了,最迟今儿入夜前便能送来。”

正在说话之间,城门处哐当哐当作响,一抬头,就瞧见几辆牛车摇摇晃晃地在街上行驶,车子都还不小,里面清一色装着厚厚的麻袋。

宛遥于是问“是这些吗”

“不是。”伙计笑说,“咱们家不用牛拉车的。好像城里哪个大户人家的米面粮食,老太太要祝寿,一早来了好几趟呢。”

她闻言哦了一声,并没往心里去。

车子路经城门,守卫就要例行公事地查验一番,粗略看过面上的几袋粮食,然后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推车的千恩万谢告辞,黄牛便甩着尾巴,吃力的拖起身后大大小小的货物。

雨后的道路稍显泥泞,但凡重一点的东西总能留下极深刻的痕迹。

宛遥望着那地上踩出的蹄印若有所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些牛车似乎比寻常的要大出不少。

蜀地冬夏长而春秋短,虽才是初秋,几场雨一落,好像离深冬就不远了。

夜里的一弯明月躺在厚厚的云层之上,皎洁的光把城中的旮旯照得一览无余。

战时非常时期,哪怕是在后方,一到晚上,城门也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关得很严实,巡逻的守卫四人一组在墙下警惕的戒备。

不知哪一户人家的后院里,装满粮食的车整齐地停靠在墙边,清冷的月光映着上面杂乱的干草,夜风哗啦啦的吹过枝头。

忽然,那些麻袋动了。

从一个,到两个,至最后所有的牛车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惊悚得像是诈了尸。

很快,堆得小山一样高的麻袋滚落在地,车上跳下一个比小山还要高的身影。

这些身影鬼魅一般连成片,在黑暗中各自以手势交流着什么,随后悄无声息地四散开了。

和平静谧的城内,一股看不见的势力正在角落里流窜,毒蛇似的无孔不入。

后半夜的风毫无征兆地变得凛冽,守在门口的士兵正打了个呵欠,身侧烧着的火盆冷不丁一摇摆,一把大火居然就这么灭了。

士兵的嘴好容易从绵长的困倦里解救出来,盯着那干巴巴的火盆,左右环顾了一圈,眼见没什么火种,只好往怀里掏火折子想重新点燃。

正在一瞬间,他感觉到后颈飘过一阵阴森森的凉意,得是什么庞然大物经过才会在已经呼啸的风里再掀起一股劲浪。他刚准备回头,一股温热的液体却顺着自己的脖子滑入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