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热闹的年节过去了, 几场雨落下之后, 城中的气氛才终于萧索起来。
这一仗为了抵挡袁傅的大军, 死伤的将士实在太多了, 军士们花了十日的时间才将堆积于城下的尸骨尽数掩埋。
东城门外一条僻静的小道直通杨树林,那里有大片翻新的土,葬着死难者的尸骨。
袁傅损失惨重,季长川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光是伤兵的数量就已过万, 城中的药草有限, 派往附近征集的补给又迟迟没送来, 袁军退兵至今已半月有余, 几乎每日都有人死亡。
除了军医,药堂、医馆能用的大夫全被调到临时辟出的营房内治疗伤患了,后来大概是实在缺人手,连宛遥也不得不受季长川之托抽空去帮忙。
项桓只能勉为其难地被项圆圆没轻没重的照顾了三日吃药用灌的, 换药用金创药粉补洞似的往伤口堵,包扎的布条简直能把他勒出一条小蛮腰来。
躺在床上那些天, 项桓真有几分怀疑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来他们家讨债的。
等到第四日,他实在忍无可忍,索性提前宣布自己“痊愈”了,避灾似的跑出官衙。
街上三两行人,远远的能瞧见巡逻的官差。
宇文钧和余飞要负责巡视城墙的防守, 宛遥也有事要忙, 反倒他成了个穷极无聊的闲人, 无所事事的瞎逛。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墙边的营房,此地原来是给他们新兵入伍训练用的,眼下将就改了改,成了安置伤兵的地方。
营地外的古树上,当初的雏鸟们已大半能飞了,叽叽喳喳地落在他肩头到处啄,大概是想讨点吃的。
但项桓出门的急,在周身翻了一遍,只摸出一块压扁了的糕点。
后者见状颇嫌弃地将屁股对着他,抖抖翅膀飞走了。
路上有运送草药的士兵,此刻那些请来诊治的大夫们应该也在里面。
项桓于是特地探头朝营门内望了一望,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峰一扬,眼底忽浮起抹深笑来。
营内特地设了几处宽敞的空地用来晒药草,周遭人来人往的,甚是忙碌。
宛遥正在架子前翻捡鹤草芽,项桓找着门路混进来,便不动声色地跟在她旁边,背手在后,看她伸手于一堆干草间拨弄,十指纤纤的,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宛遥。”他抿了抿唇,颇有点刻意的没话找话,“这些天怎么总找不见你人,我在家都快闷死了。”
她朝晒桂枝的簸箕中抓了一把放进篮子,解释说,“大将军让我跟着治疗伤兵,实在走不开。”
项桓不悦地掀了掀眼皮,“我不也是伤兵吗他这事儿做得也太不厚道了,还没问过我的意思呢。”
宛遥闻言驻足,抬头斜眼睇他,“问你干嘛你这一身钢筋铁骨,自己躺几天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人照顾。”
“喂话不能这么说,再钢筋铁骨也要流血流汗啊,一刀砍下去都会疼的好”
她对着方子抓完药,将篮子抖了两下,正准备去桌边捣成末,项桓却忽然朝左右飞快一打量。
“你跟我来。”说着迅速将宛遥手上的东西全放下了,拽着她一路绕到药架后面,正好能遮挡住身形的地方。
宛遥不解地跟着他走,“怎么了”
少年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狡黠,两手握住她的脸颊,“趁现在没人。”
项桓垂眸,唇角眉梢皆是笑意,“再让我亲一下。”
被他掌心托住的肌肤骤然发烫起来,宛遥的脸瞬间就红了,在他往下靠时便慌忙别过头,伸手抵在他胸膛,“不行”
项桓只好停在前面,“干嘛不行我就亲了一次,再亲一回也不过分”
因他这句话,宛遥好似回想起什么来,唇边微不可见地牵出一缕笑,又飞快掩盖住,“谁说只亲了一次的。”
她转过身,有意背对他,“明明已经亲过两回了。”
“两回”
项桓被她说得有点糊涂,倒是定在原处狐疑地开始思索,“我什么时候还亲过一次没有。”
宛遥已然忍不住垂头偷偷笑了一笑。
他皱着眉苦思,脑海里的某些画面忽似昙花一现般闪过,项桓如梦初醒地一怔,猛然转眼去看她。
他笑了下,然后又觉得不可思议,表情反反复复的,最后啼笑皆非地开口“原来原来那个不是幻觉”
宛遥低着头笑而不答,被他一把拉了回去。
项桓忿然抱怨“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她却噙着弧度挑眉,两颊梨涡浅浅,“谁让你自己不记得的。”
说完便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