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间依稀尝到了淡淡的腥味。
他闭目咬紧牙,随后朗声说道“我项桓求你”
身侧此起彼伏的笑回荡在牢狱狭仄的空间里,和囚徒们微弱的哀嚎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对比。
宛遥在那一刻狠攥着五指猛然转过身去,将所见的破败和凄凉一并抛诸脑后。
宛延见她作势要走,不禁诧异“你不看他了”
她却垂眸摇头,低声说“不看了,回去。”
这世上,最伤人的也不过“无能为力”四个字。
越坚硬越高大的草木,就越害怕被折断。站得高的人,摔下去总是最疼的。
她不想让他活在歉疚里,一辈子在故人面前无地自容。
恐怕这也是自己在此事中,唯一能帮上的一点忙了。
当项南天一行被押解发配至西北边塞的第二天,季长川便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京。
而等待他的是比以往棘手了好几倍的烂摊子。
盔甲未卸,坐在书房一杯茶还没喝完,他听着外甥讲述这两个月的来龙去脉,只觉一座大山压顶,无比头疼。
季长川不禁苦笑道“你们可真能给我找事儿做啊。”
“舅舅”
宇文钧正要开口,就被他打断,“行了,我知道了。”
他放下茶杯,悠悠道“孙子云,将有五危,必死,必生,速忿,廉洁,爱民。项桓五危者占其二,死拼蛮干,刚忿急躁,他有此一劫也是命。”
说完抬眸,“圣旨已下,你不必对我抱太大希望,若真命中注定难逃一死,算他自己活该。”
宇文钧“”
季长川返京之后,局势便起了些微妙的变化。都知晓项桓是他的学生,为徒弟请命无可厚非,大将军左右逢源,人脉颇好,他若上书鲜少有好事者反驳的。
可让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武安侯居然也站出来替项桓辨了两句,风向隐约的开始偏转,连以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文官们都有些摸不清形势。
但已结案十日之久,如今翻案是不可能了,倘使真翻出个什么来,只怕陛下的脸面也挂不住,于是这件事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
一直拖到五月底的夏至,谕旨才艰难的批了下来。
项桓已经在长安城的监牢中住了一个多月,那些旧恩仇起初会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或打或骂乐此不疲地一番嘲讽,但到后来,连这些人也渐渐少了,门庭冷落。
他很久没说过话,也没人来同他说话,漫长的白天黑夜只是枯坐着,偶尔甚至连狱卒也会忘记这间牢房的存在,而少送一日的饭食。
日子前所未有的空闲,大把的时间让他能静下心去回思考一些从前没想过的事。
项桓有时候会漫无目的地琢磨,北疆离京城有多远他爹现在会走到哪里小圆怎么样了,她的情况是好还是坏
而这段时日,余飞有来过,宇文钧有来过,却独独没见到宛遥。
他曾仔细留意每一个途径牢门外的脚步声,却从未听到那种轻柔细碎的步子。
她应该不会来了。
项桓摊开手,看着自己布满血污的掌心,然后又合拢,在心里想
我拒了她的婚事,她不会再来了。
他贴墙倚靠,仰头去望高处的那扇小窗子,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瞧了许久,忽然觉得这样挺好的。
她不跟着自己也挺好的。
毕竟他这种人,换成是谁都受不了。
以宛氏夫妇的喜好,大概会给她找一个性格温良的丈夫,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两个人再相敬如宾,和和气气的过一辈子。也不会红脸,也不会吵架,不会伤心不会哭。
项桓将手中的几缕干草用力握了握,就着冰冷的石墙闭目睡了过去。
而许多时候宛遥就在离牢门数丈之远的地方静静的望着,继而回身将酒菜交给看守的狱卒,一句话没说地离开。
她来过四五次,但一次都没有走近。
这回前来传信的貌似是季长川身边的一名亲卫,隔着牢门远远的唤他。
“将军替你求情了,念在你也曾对大魏有功,陛下已同意大赦,罪减一等改为流放南疆。”
亲卫或许看他不太顺眼,大概几时也曾被揍过,语气颇为生硬。
“将军说,项圆圆他帮你养着了,让你不必担心。此次南行还望你返躬内省,退思补过,将来如有机会,再戴罪立功。”
见他要走,项桓忽问道“将军呢”
对方凉凉地瞥了一眼,“将军他不想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