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曲小溪吃到了庄子里收获的第一波冬日绿叶菜。
鲜嫩的菠菜在清晨时被她亲手一棵棵摘回,洗净后过水一焯再与煮熟的粉丝拌在一起,加点酱油倒点醋稍微拌拌,又嫩又香。
楚钦眼看着曲小溪刚用完早膳就这样捧着小瓷碗啃了三碗菜,一脸不解:“冬日里菜虽少些,山珍海味却都不缺,你怎么像一个月没吃过饭似的。”
“……物以稀为贵吧。”曲小溪道。
他不知道她曾经过过一年四季想吃啥都能在菜市场随时买到的日子,自然也不理解她冬日对青菜的渴求。
又过了十几天,餐桌上的菜又多了几种。
晌午时厨房上了一碟油菜炒香菇,绿油油的颜色让曲小溪直夸:“真是眉清目秀。”
吃了一口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哪来的油菜?”
她在最初的那方院子里没种过油菜,后来又收拾出两方院子,也没种油菜。
不是她不想种,只是想吃的种类实在太多,这个种点那个种点,很快就没地方了。
楚钦在旁边微微一笑:“我着人将八处庄子里不用的院落都腾出来用了,常见的菜便都种了些。还有余下的地方,加以改建之后种了水稻。”
曲小溪:“……”
楚钦:“还有你给我挑的那方院子也停了工,已拆了房子准备种玉米了。”
气氛陡然凝滞。
曲小溪拍案而起:“楚钦!”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两个字都带着十足的火气。
楚钦笑意不改,拽拽她的手,要她坐:“别生气啊,还不是为了让你吃得好点?”
“你少骗我!”她凶巴巴的。
什么为了让她吃好点?他就是绞尽脑汁要赖在她这里,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楚钦笑吟吟地抬眼:“卖出的钱都归你,行吧?”
“行什么行!”曲小溪气结,“你你你……你无赖!你混账!”说完她提步就要往外走,“日后你在这住着,我换个院子!”
楚钦:“没地方了。”
“那我睡凉亭里!”曲小溪咬牙抬杠。
脚下刚要迈过门槛,腰间猛地被环住,整个人向后一倾。
“你放开!!!”她即刻意识到是谁,挣扎得毫不留情。
可比起他常年骑马射箭习武,她的力气实在太微不足道,便是拼尽力气还是被他箍着一路拉到了床边。他落座,她就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迫坐到了他腿上。
他双臂紧了紧,应将她箍得老实了,眼睛眯起来,缓缓道:“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咱们两个若能好好做一双夫妻,也挺好的?”
曲小溪双颊憋得通红:“我……”
她觉得。
她早就想过了。
他带着她在庄上独住,没了侧妃妾室搅扰,日日只剩他们朝夕相处。他天天在她眼前晃,顺着她依着她,变着法地哄她开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猛烈的攻势谁能受得了?
是他的身份和眼下的社会制度让她守住了最后的理智。
曲小溪咬咬牙,外强中干道:“我没觉得!你趁早放下这些打算吧,我……我就是个妒妇!”
“嗯?”楚钦第一次听到这样说自己的,不禁失笑,“你不是说你不肯理我,就是为了不变成个妒妇?”
“是。”曲小溪冷着脸,“我若真与你有了什么……那我马上就是了!”
她微微侧首,美眸忿忿地盯着他:“我绝不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还是不祸害你的好!”
我就是个妒妇,我还是不祸害你了。
楚钦暗自啧声:这都什么用词。
她说完又挣扎起来,他双臂再度一紧:“我常常在想,若男人都没有三妻四妾,我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曲小溪愣住。
她心思忽而复杂,一分分转过脸,与他四目相对。
楚钦稍稍歪头:“你就没想过?”
“……我母亲就是妾。”她抿唇,“所以我没想过。”
说着低下头,沉了沉,又道:“可若她做不了妾,继而根本生不下我,或许也很好。”
若是那样,她可能会穿越到别的地方,换个别的身份吧。
虽然未必更好,但总归也未必更差。
“所以啊——”楚钦见她动容,趁热打铁,“我们两个深受三妻四妾之害的人一心一意相守过日子一定不错!”
曲小溪无语,美眸一横,又瞪他:“巧言令色!”
她用力一掰他的手,她终于将她松开,她愤然起身,气鼓鼓地走了。
楚钦望着她的背影嘴角轻扯:又失败了。
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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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天气冷到极致,皇帝已人过中年,不经意间受了寒,就病了一场。
霎时间,立储的议论被推到了姐姐,皇帝虽未正式下旨,也愈发重用起了四皇子楚锐。楚锐意气风发,连带着皇后的气色都更好了几分,在楚锐问安时,她和颜悦色地叮嘱道:“你父皇交给你的差事,你都要尽心去办。你办出点名堂来才能服众,才能让你父皇安心。”
“诺,儿臣知道。”楚锐恭敬一揖,略作沉吟,又说,“父皇风寒以来,三哥好像都没回来探望过?”
皇后微微一愣,即道:“只是些小病,他原在京郊,回来麻烦。况且……你父皇素来不爱见他,你也知道。”
楚锐冷笑:“父皇不爱见是父皇的事,父母患病,子女自当在面前尽孝,岂有不回来的道理?”
皇后从他话中听出些许弦外之音,黛眉微蹙:“你有什么打算?”
楚锐也并不隐瞒:“母后,三哥既是元后嫡出,又封过太子。他在,儿臣心里总归不踏实。”
皇后呼吸一滞。
楚锐神色愈冷:“儿臣斟酌已久,心知这一步总是要迈的。眼下既得了这话柄,正是参他一本的好时候。若父皇慢慢与他生隙,总有一日能……”
“你住口!”皇后蓦地提高声音,硬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她打量着面前的儿子,摆出了罕见的严厉:“对你三哥,你打压他、拿捏他都可以,但你不能动要他命的念头。”
楚锐很是意外:“为何?”
“手足兄弟,何苦把事情做绝?”皇后反问。
说起这些,她心里乱了起来,摇了摇头,又道:“是母后想为你铺路,才让朝臣立劝你父皇废了他的太子位。可他不是个恶人,更不曾亏待过你,这你要心里有数。”
“可他焉能容我平平稳稳地登上太子之位!”楚锐争辩道,“若他来日争得皇位,又岂会容你我活命?”
“你……”皇后语结。
这样的假设无可反驳,实际上听来却很荒唐。
“他生母离世多年,你父皇也早已厌弃他,他如何能承继皇位!”皇后口吻生硬,“你休要发了昏拿这些话来唬本宫!”
楚锐无奈,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
他看看母亲的神情,自知说不通,只得一揖,负着气告退。
大步流星地走出长秋宫宫门,楚锐心里余怒未消:妇人之仁!
过去数年,他眼看着母后对大哥恩威并施、对三哥极尽打压,整个后宫也被母后治得服服帖帖,他只道母后杀伐果决,不会糊涂。
未成想真遇上大事,母后还是心软了。
楚锐心里不痛快,大半路都没说话。末了终是拿定了主意:这事不能听母后的。
皇位放在那里,他与三哥就注定只能当夺储之敌,而非手足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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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紫宸殿中,太医为皇帝诊了脉,就提心吊胆地告了退。
皇帝病况不好,并非外面所知的偶感风寒那么简单。他们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只恨自己医术不够精湛。
等他们走远,掌事的张敬保安静的上了前,垂首禀话:“陛下,禄王殿下和四殿下在外守了一夜。还有……端王殿下,虽是自己身子不济,近来不好出门,但支了端王妃过来,说是听候差遣。五殿下与六殿下晨起也过来磕了头,和禄王殿下还有四殿下商量好了,说等一会儿换个班,轮流值守。还有几位公主,方才也结伴入了宫,只是听说陛下睡着,先去向太后问安去了。”
皇帝听完,只问:“老三呢?”
张敬保屏息了一瞬,强笑:“寻王殿下最近……和寻王妃住在京郊的庄子上,回来一趟可能不大方便。”
“罢了。”皇帝阖目,“随他去吧。”
“四殿下可为这事气得够呛。”张敬保一边禀话,一边将身子压得更低。迟疑再三,才将那本奏章从袖中拿出,“四殿下今日参了寻王殿下一本,说寻王不孝。”
皇帝睁开眼:“拿来,给朕看看。”
张敬保上前将折子奉上,接着,小心地扶皇帝起了身。
皇帝接过奏章,面无表情地翻开,一行行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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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山庄。
曲小溪没想到自己突发奇想搞得“蔬菜大棚”竟然收成真的不错。水稻种植的时间长,大概还要再过三个月才能收割,但各色小青菜都已收了一茬,充分丰富了她和楚钦的餐桌。
她于是大大方方地让人送了一部分回去给府中后宅的几个,也没忘了给青云庄的胡侧妃单分一些,余下的就拿去给手下的商号卖,考虑到物以稀为贵,曲小溪毫不留情地将价格抬高了三倍。
能卖掉就稳赚,卖不掉她以后就降降价。
就在差去京中送菜的人回来禀话的时候,曲小溪听说皇帝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