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感觉被舔干净过的军用罐头,被挂在围栏边接水,水滴打在卷曲的盖子上,就像是某种乐器。
她确实没想错,旁边摆了几个鼓槌一样的勺子,显然某个人把这些罐头当扬琴敲过。
但房间门里没有原重煜的身影,他的背包和带的衣物消失了,宫理一脚踹开那个悬空厕所几乎没啥作用的小门,厕所当然也空荡荡的。甚至连睡觉的垫子都被卷走了,只剩下垫子下方一些破旧的草叶与乳胶。
甚至里头还散落着上一位向导藏匿的几颗子弹,和他证明身份的金属胸牌。
宫理虽然早知道这里有子弹,但并没有取出来过,毕竟这种东西对她的杀伤力不足为惧。
但原重煜应该是发现了这几颗子弹和胸牌,明显翻看过,子弹也被摆放的尖头朝上。
宫理眯起眼。
作为向导,原重煜的合法身份登记在11号前哨站下,可以说是她的人,他跑也没有用,以后无法进入任何一个大型人类聚居地,无法使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更别想进入主城或登上星舰了。
再加上现在向导们的身价,如果在一些愚昧的村落或者是被游荡者发现,估计会被人追着围猎好卖个高价。
他要是想逃,基本就只有一辈子躲着人走的命
宫理环顾四周,让精神体盘旋在高耸入云的金属立柱上方,她也缓缓摘下了头盔。
哪怕是原重煜真的绝命狂奔到百公里外,她也能洞悉他的身
靠
宫理将脑袋探出围栏外往上看去,原重煜简直就跟荒野求生的被困探险家一样,竟然背着包,就靠着用衣服和垫子制作的爬树工具,顺着光溜溜的金属立柱正在往上爬。
他甚至已经爬到了十几米高处,因为这种单纯靠摩擦力一点点往上蹭地攀爬太耗费力气,他竟然把自己的腰和金属立柱绑在一起,利用夹角和挂绳,让自己挂在了立柱上,仰头眯着眼睡着了。
宫理“”
他往上爬什么,还想偷她家吗
她戴上头盔,脚尖在围栏上一点,就跃上十几米的高度,拎住原重煜的后衣领,他猛地惊醒,被雨水浇的头发全贴在脸上,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宫理用力拽了他一下,他还把自己挂得够牢固的,根本就挣脱不开。宫理干脆从腰间门拔出一把小刀,划破他固定自己的衣服布料,拽着他朝自己在高处的住宅飞去。
原重煜看到她本体几乎像是挣脱了重力一般,惊讶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抱住宫理,就被宫理一脚踹飞出去。
原重煜只感觉自己还没来得及惊呼下坠,后背就撞在了一处地毯上,湿漉漉的整个人从地毯上滚出去,连着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撞在了一处玻璃门上。
原重煜痛呼一声,抱着胳膊。
宫理落在了他旁边几步远的地方,隔着头盔看了他一眼,就转过脸去。
原重煜揉着后脑勺,环顾四周,有些震惊地看着能点起篝火吃烤肉的精致露台桌,阳台延伸出去的无边界泳池,翻涌着热气的人造三温暖
这还只是视野无限好的露台,玻璃门与原木卷帘门内,是她最起码有三层的“别墅”内部,原重煜脸贴在玻璃上,就能看到红色的金属壁炉与柔软的圈椅,柔光灯下帷幔重重的大床与书架,还有上方的天窗与遮光帘。
她这算什么前哨站啊,这是帝国星舰上、主塔管理人都不可能住进去的顶级豪宅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帝国流放了她啊。
原重煜没见识的贴着玻璃使劲儿往里看,余光就看到了宫理似乎有点心虚的偏开头。
她从来没让任何一个向导来过这里。
主要是那些向导本来就心怀不轨,带着主塔刺探她的任务前来,她就把他们当反刺探主塔或者是精神疏导的工具罢了。
宫理也有点后悔把原重煜拎上来了。
原重煜对她的事知道的越少,宫理就越能在发现他的“目的”或“本性”时,可以选择不杀他。
原重煜从玻璃,看到了宫理背后的伤口,甚至连她身上的黑色皮质紧身衣都被划开,后背与大腿处几道伤口流淌着紫色的血污,一看就是伤势不轻。
他也能敏锐的感觉到,宫理身上翻涌的情绪,像是一团黑雾般笼罩着她的头脑,那种危险对向导来说太熟悉了。
她果然是需要向导的啊。
或者说曾经她不需要,但原重煜也听说过,主塔为了控制这样的超级哨兵,也会在他们年少时期故意让他们陷入精神污染与痛苦之中,并给予他们超量的向导素,或让成熟的向导对他们进行精神疏导。
久而久之,这些对向导并不依赖的超级哨兵,也会变得需要向导,主塔就可以控制这些最顶尖的哨兵了
宫理忽然开口“为什么要往上爬就想进来看看”
原重煜扶着玻璃站起来,空荡荡的背包扔在地上,还没开口肚子就先咕噜噜叫起来了“我饿了。你走了将近四天,就留了那么一点罐头”
宫理忍不住道“那叫一点我养不起你,你要不跳下去算了。”
原重煜又有点怂了,缩缩脖子道“我可以以后少吃点。主要是你一直没回来,那龙卷风飞来飞去,一会儿里面炸雷了,一会儿又暴雨了,我也担心,就觉得不能一直坐在那儿等着。啊,你别动了,你的伤口又出血了”
他站起身来,摘掉包,宫理刚想开口,他忽然拽住自己黑色t恤,一下将仅剩的上衣脱下来,露出被雨淋得湿漉漉的臂膀。
宫理“”
这么主动
她承认自己精神烦躁的样子表现得有点明显,但也没说非要结合
原重煜赤着上身大步走过来,弯着腰看她后背和大腿的伤口,另一只手抱住她的腰,像是在检查手术台上的小动物,怕她不听话跑了似的。
宫理身体绷紧,随时随地打算给他后脖子再来一个手刀,原重煜的手指却按压在她伤口附近的皮肤处,一股股热量隔着他有些粗粝的手指,似乎流入她冰冷的伤口附近,想要让它痊愈。
原重煜蹲着,仰脸看她笑起来“你忘啦,我的能力就是治愈他人的伤口,不过精神创伤我实在是不太擅长,但皮肉骨头的伤口我就很厉害的”
是,宫理还记得,他之前在战场上救人第一件事就是脱衣服,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嫌恶与扫视。而他身材本来就更像是哨兵而非向导,更是有很多被他救治的向导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尖叫一声要踹他。
他名声特别不好,总被传一些不好的谣言,也跟他动不动脱衣服救人的毛病有很大关系。
宫理感觉到,伯恩山犬绕着她腿边转了好几圈,但因为她可不是普通的伤势,单单靠原重煜的能力很难帮她痊愈,伯恩山有些着急了,甚至凑上来,忽然舌头舔了舔她大腿后侧的伤口。
宫理一懵,只感觉精神体接触之后那酥酥麻麻又舒适的感觉,顺着伤口一路攀向她全身。
原来,在她难受的时候,和匹配度高的向导精神体接触,是这种感觉。
怪不得主塔里那群人总想培养她对向导的依赖,总希望有个能“俘获”她的向导,来彻底控制她,让她成为帝国最好用的走狗。
宫理已经分不清了。
是她在做邮差的时候,听说了原重煜软禁结束的消息,就把那个想要给她下毒但失败的向导,扔进了开拓区的丛林之中,让自己向导死亡的消息传出去。
她猜测主塔会派原重煜来。
她也希望。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有一个她勉强愿意多相信一点的向导,那也只有原重煜了。
可现在,原重煜真的来了之后,他们之间门超高匹配度带来的诸多反应,让宫理心中升起无边的警惕、愤怒与恐惧。
原重煜来到这里,到底是巧合还是设局,是她的促使,还是主塔的计谋
这是甜蜜的陷阱,还是可靠的战友,是她其实也这些年脑子里从来没忘的人,还是说一切可能都是主塔算好的
宫理明明知道后者不太可能,主塔早已虚弱,根本无力控制她,控制这么多向导和哨兵,但曾经在主塔控制之下这么多年的残酷经历,让宫理实在是无法安下心来。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原重煜的脖颈,正握在她手中,一方面是她手指在他脖颈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痕,另一方面他眼睛有些痛苦怔愣地看着天空,似乎是意识被拖入了她的精神图景,他那微薄的疏导能力对宫理的浩瀚世界而言,杯水车薪。
宫理忽然打开了露台通往室内的玻璃门,就这样拖拽着他脖颈,在原重煜膝盖和手撑在地上踉踉跄跄的时候,将他拽入了温暖干燥,也流淌着白噪音与微风的室内。
原重煜终于感觉自己的意识,从那片精神中的废土与荒芜中稍稍抽离出来,就感觉自己穿着湿透的长裤,仰面倒在了柔软的大床上,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宫理,一团被褥就盖在了他的脸上,遮住了一切光线。
原重煜只感觉脊柱发麻,他的本能感受到了哨兵极其恐怖的威慑力,他若是自己也有尾巴,恐怕要夹在腿间门无法自控地抖起来了。
她要杀了他或者吃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