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开元帝答应让她来静平宫,她最近这阵子,满心里想的都是如何杀黎天睿报仇,哪里还记得什么生辰?
开元帝面色淡漠:“倒也难怪你不记得,七月七,是甄七巧的生辰,却不是你的。”
说着顿了顿,他又嘲讽道:“你这名字选的好,甄七巧,真蹊跷。”
这话说的平静,但其中分量,却重的叫人心惊。
苏昭昭沉默一阵,然后用和叶茉很像的,一种天真懵懂的表情看他:“陛下在说什么?奴婢怎的听不懂了?”
“若不是陛下说起,奴婢确实忘了,宫女进宫,便一心只服侍主子了,哪里有过生辰的?”
开元帝话语幽幽:“你好大的胆子。”
他刚说到这儿,刚才避让退下的魏公公却又忽的跑了过来,面色焦灼:“陛下,庶人黎天睿不太好了!”
苏昭昭的手心猛然攥紧!
她的双眸紧紧一丝不错的盯着魏宁海,连身体都不自觉的前倾,唯恐漏过对方的一个字,又怕对方说出的,不是她盼望的消息。
好在,魏公公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是清晰,说出内容,对于苏昭昭来说,也是十足十的好消息:
“吃了膳食就开始吐,血都吐出来了,现在脸色发紫,喘不得气。”
“已宣了太医来,只瞧着未必能赶上。”
越听,苏昭昭的面色就也越松,听到最后,她缓缓的往后靠回来,眼眶微润,嘴角却不自觉的在笑。
开元帝也第一次露出一丝诧异来。
他用一种出乎意料的眼神看向苏昭昭:“朕原以为,你费尽心机来着静平宫,是想里应外合,救黎天睿出去。”
苏昭昭真心实意的瞪大眼睛:“我为什么要救那个罪人?”
开元帝面无表情:“那你为什么要杀他?”
苏昭昭猛地一窒。
她继续装傻和坦白交代之中犹豫了几息功夫,便平静的选择了后者。
倒不是她有多视死如归,只是不承认没有意义。
河豚这种毒,发作起来太快了,在灌了药之后立马成这幅模样,是个人也知道是喂进去的东西不对。
她在小厨房里的动作不止一个人见过。
那罪证珠钗还在她的怀里揣着呢!
现在不承认,让人将证据甩在脸上,反而更难看。
苏昭昭也收起了之前的灵动神色,看向开元帝,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为了报仇。黎天睿杀了我的兄长。”
开元帝却忽的冷声一笑,第一次对苏昭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杀意:“他的确该死,却未必轮得到你动手。”
苏昭昭从一开始就清楚的知道开元帝的危险,他阴鸷冰冷,杀人如麻,如同锋利至极、且毫不掩饰的刀锋。
只不过从前她莫名坚信不会冲向自己的利刃,第一次逼近了她的面前——
苏昭昭沉默的站起身来,微微闭眼,深深的呼吸。
她没有认罪哭求,因为这几个月来的了解,她知道这些东西影响不了开元帝的决定。
早在进宫之前,她对自己的结局就早有准备,她也猜到自己动手之后,开元帝必然震怒,只靠自己与他真爱相似的长相,未必能保下她的性命。
唯一没想到的,开元帝在意的,却并不是黎天睿这个兄长的性命,而是因为她僭越,杀了她不配杀的人一般。
那是谁才配杀黎天睿呢?开元帝自己?
总不会是开元帝那个早亡的真爱,也和黎天睿有仇吧?
苏昭昭自嘲似的弯了弯嘴角。
但她这一副有恃无恐般的态度,似乎越发触怒了面前的帝王。
开元帝眸光森然:“你的兄长是谁?是谁帮你进的宫送到朕面前?背后势力在何处?”
能让黎天睿亲手杀了的,想必也是从前朝中有名有姓的氏族,这“甄七巧”不在乎自己,未必不在意家人。
还有在她背后,教她按着苏昭昭的性格脾性调假装伪饰的人,他更要一个个抓出来,剥皮抽筋。
至于这“甄七巧……”开元帝微微凝眸,一时却不愿承认即便到了这一步,自己都不愿杀她一般,在心下暂且略过了对她的下场处置。
都已到了这份上了,苏昭昭也没有什么好隐瞒:“没有人帮我,我自己一个进的宫。”
“也没有什么势力,我的兄长,不过是南越一寻常行商。”
“行商?”
但听到这话,开元帝面上的怒气却反而更甚,他一把抽出方才割肉的银刀,猛然上前,抵在苏昭昭喉前:“朕原不想杀你,你却自寻死路!”
他手心用力,分明在笑,面色却阴鸷至极:“下一句,你是不是就要说,自己就是苏昭昭?”
苏昭昭:“???”
闪念之前,方才静平宫宫人所说的一切重新浮现在她的脑海。
灾星降世、火烧皇宫、高祖去世、山陵崩
开元帝的真爱、替身、自己的相貌……
所有不对与凑巧汇集在一处,将所有可能都一一剔除之后,最终在她面前凝聚成一个看似不可能、却极其逼近真实的答案。
苏昭昭眼前发沉,恍惚之间,只觉自己这一日都如坠梦境。
或许不止今日,或许她在西威府城之时,就也和祁大哥一样死在了火场之中。
这三年间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幻境。
苏昭昭微微张口,声音干涩嘶哑:“段段?”
在她颈间按出一丝血迹的银刀,猛然松开,跌落在地——
撞出一道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