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昭在心内暗暗的赞叹一声。
开元帝高坐御辇,已经停在了正中视线最好的地儿,并没有下来挪动的意思,苏昭昭见状,见无旁人动手,就亲自上前,找出装在盒里的饵虫,一点不怕的亲手拿了穿在钩上,再亲自甩杆下线。
之后在湖水里拧了帕子擦手,剩下的就是等着有鱼上钩了。
苏昭昭并没有打算为难自己,站着等。
给陛下准备的大交椅虽然还空着,但显然也不是苏昭昭能坐的,她瞧着那水面一漾一漾的,都看不出有多深,提起小木杌,往后退了几步,在离开元帝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等她坐下,一旁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似的开元帝就忽的沉沉的开了口:“离这么远,你怕水?”
苏昭昭敏锐将这话当作了对她来历的又一次试探。
她特意带了几分越地口音,笑着道:“奴婢南越出身,自然是会水的。”
苏昭昭还当真不是撒谎,恢复记忆之后,她就也想起来,自己的确是会水的,只不过只限于在室内消过毒的干净死水里,把她扔到这种藏着水道、又水草丛生的明镜湖里,她恐怕撑不到一炷香。
好在恶名在外的暴君,倒也并没有把她扔进去试水的意思。
开元帝只是又微微闭了眼睛,很是疲累一般,往后靠在靠背,在刚刚升起的日光下,面色白的近乎透明。
他紧紧拧着眉心,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般,满脸都是写着不高兴:“那你怕什么?”
苏昭昭眨眨眼,老实交代:“奴婢怕蛇。”
她觉着自个只是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但话音刚落,开元帝微闭的双目却猛然睁开。
苏昭昭原本以为开元帝的暴君威严已经足够阴沉吓人,但直到现在,面对着双目猩红,死死盯着自己的帝王,感受着暴虐的威严,她才发现之前的开元帝,在她面前竟还算仁德和气的。
开元帝声音嘶哑,如黑云压城,山岳相倾:“你说你最怕什么?”
苏昭昭让这目光看的心怯。
她咬咬下唇,有些莫名,却也只强撑着又道一句:“这世间女子,大半都是怕蛇的,奴婢……也怕。”
“甄七巧。”
良久,开元帝才又开了口,声音里透着不耐与冷意,令苏昭昭的心下一跳,正色应了一声:“是。”
“你在朕面前耍这些手段,到底想干什么?”
“陛下圣明。”
苏昭昭微微一拜,抬眸看向对方,目光澄澈:“奴婢所言所行,一切缘故,都是因真心爱慕陛下,想与陛下表白示好。”
这话说的太出人意料了,如同在平地扔了一个惊雷,整个明镜台上都瞬间一静。
爱慕、示好……
这样大胆至极,寻常女子都不敢当面出口的话,偏偏却让苏昭昭说的天经地义一般,一派赤忱坦然。
开元帝充满不耐与杀意的面色都在这话中猛然一滞。
“你!咳,咳咳……”
他冷冽的眼眸忽的瞪大,面上闪过明显的怒意,一手抬起,指着苏昭昭还未来得及说话,下一刻便岔气了一般,忽的咳了起来。
他咳的很是厉害,几息的功夫后,不但嗓子干涩嘶哑,竟连面颊都明显的红了起来。
这样的反应,连早有准备的苏昭昭一时都有些愣了。
堂堂开元帝,于女色该是早已见惯了的,就算她长得有些像是对方的心上人……也不至于面对一个宫女的表白,就慌成这样?
苏昭昭还在诧异时,方才一直躲在不碍事地方的一名内监便疾步上前来。
这内监身着暗红袍太监服,一瞧就是总管太监级,面色焦急道:“陛下?水边风大,陛下还是先用一盏茶?”
这总管公公似乎很担心的模样,并没有动一旁桌上备好的茶水,而是叫来随侍的小内监,自一直贴身带着的食盒里端出一方中空的瓷盅,用茶碗自瓷盅内小心翼翼的接出一碗,像开元帝呈了上来。
虽然说着是用茶,但茶碗中的颜色却比寻常茶水都略显得深些,端过之时,除了茶香,还隐隐飘过一丝泛苦的味道——
倒有些像是药?
苏昭昭一愣之后,再想起开元帝这一日里,白倒不健康的面色、黯淡的唇色、说话时发哑的嗓音,以及他在春日里,还一直披着斗篷,大爷似一动不动的做派……便仿佛都有了解释。
所以,这暴君今日罢朝,不是因为昏君的任性,而是——
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