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昭知道对方学识渊博,真拽起文来自己估计两个小学生都算不上。
所以她没给对方这个机会,又立即飞快道:“听闻大人曾给教导过先帝皇子,大人这般看不得我们,无非嫌弃我们出身卑贱,粗笨愚昧,可皇子之中,想必也有不得圣心,资质平庸的,大人教导之时,是不是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
给人扣上一顶大帽子之后,赶在人回神回击之前,苏昭昭见好就收,立即拉着叶茉告退、离开,一气呵成。
直到出了弘文馆大门,叶茉才彻底反应过来似的,激动的拉着苏昭昭的手心:“七巧!七巧你好厉害!”
“你居然能把李大人说下去,我上他的课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昭昭看着叶茉那与自己相似,却又不同的,亮晶晶的眼神,也忍不住弯起嘴角:“我比你大,当然要比你厉害。”
叶茉扑上来抱住她的胳膊又摇又晃:“姐姐!你就是我的亲姐姐!”
苏昭昭笑着安抚下叶茉的激动,好不容易出来了,也不急着回去。
两个人好好赏了弘文馆外的白梨红梅,又在地上捡了两朵白玉盏似的玉兰,逛了半晌,尽兴之后,方才一人捧着一朵踏进了承乾殿的大门。
但一进宫门,便先撞见了一个等待许久的小内侍。
内侍是来传开元帝口谕的——
陛下召甄七巧面圣。
叶茉听后满面担忧:“怎么办,肯定是陛下知道李大人的事儿了!”
小内侍催促:“快着些吧,不知道你们耽搁这么久,再让陛下等急了,咱们都得吃罪!”
苏昭昭闻言,顾不得多言,放下玉兰,与叶茉笑了笑:“没事,等我回来。”
承乾宫,与帝王寝宫原本就是挨着最近的,只隔了两道宫墙。
苏昭昭在小内侍的带领下一步不停,一盏茶功夫便也到了开元帝的寝宫。
陛下在书房,得了禀报之后,也没有晾人,苏昭昭气都没喘匀,就被召进去——
殿内很安静,乍一进来,好像到了空屋子里。
分明一眼扫去,苏昭昭前后能看见了宫人就有七八个,但每一个都是低眉垂首,连个呼吸声都听不着,仿佛连阳光都不能照在这些人身上。
在这样的氛围下,苏昭昭也不自觉的屏气敛息,脚步都轻缓的几乎毫无声息。
就这么一路飘进内槅间,看见开元帝的身形后,便结结实实的跪下行礼:“陛下万安。”
“甄七巧。”
开元帝的声音凉凉的:“能将翰林院的老师气走,你的本事不小。”
苏昭昭闻言抬头。
或许是今天不用上朝,开元帝今天没穿龙袍,就一身宽松舒服的素色燕居服,干干净净的素色,一丝纹绣不见,没有束发冠,只用宽玉簪与发带挽起,拇指上套着同色的白玉扳指,
从苏昭昭的角度,能看到暴君睫毛格外的浓密,在白到过分的面色下,黑得像是一团墨,他的骨节分明的指节,甚至比那白玉扳指更白。
即便是这样清淡温润的君子打扮,都掩盖不住他与生俱来一般的尖锐寒气。
真是奇怪,分明刚刚进殿时,苏昭昭看着外头木头一般的宫人时,还十分有共感的,满心都是紧张与畏惧。
生杀予夺的封建帝王,还是恶名在外的暴君啊,心情不好,随随便便一句吩咐,就能让你丢了性命、甚至生不如死。
当你连生死都不由自己掌控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但等当真看见开元帝之后,分明对方一开口就是冷峻的质问,苏昭昭却不知为什么,反而不那么怕了。
刀锋的确尖锐冰冷,危险至极,但她就是觉着,这刀刃并不会对准自己。
浅淡一些的颜色总是要比深沉显得温暖一些,今天的开元帝不太像传闻中的暴虐帝王,反而更接近苏昭昭在府城时,第一次见到的清瘦少年。
苏昭昭眨眨眼,紧张与畏惧消掉大半之后,她甚至才感觉自己跪的地方不太好,正在地毯和金砖的边缘,膝盖被硌得很疼。
她微微的动了动膝盖的受力点,不甚有诚意的说了一句:“奴婢不敢。”
这一次,便换成了对面的周沛天沉默不言。
他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追究这甄七巧身上的不对破绽。
也或许是她上两次面圣时的胆大妄为,包括她双眸坦然宁澈,向着他看过来的模样……
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触动与在意。
他原以为,长大后的叶氏,便该是真正见到的苏昭昭的模样。
但即便是最近一年的叶氏,都远不如此刻甄七巧给他的熟悉。
周沛天缓缓闭上眼,重新开口:“李才节方才觐见,说朕若是再逼他教导你这无知妇人,便宁愿丢官告老。”
这李什么节估计就是刚才那个老学士了,
苏昭昭抬眸:“奴婢觉着,陛下,不会是受臣下威胁的君王。”
周沛天又看她一眼,忽的笑了。
虽然是笑,却冷得令人心惊。
“你说的对,一介酸儒老朽,也敢如此,可见是朕以往太宽和了些。”
他的声音幽幽凉凉,带着漫不经心的杀意:“朕打算,赐他一杯毒酒,给众人一个教训,你觉得如何?”
苏昭昭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她说:“奴婢觉得,可以把赐下一碗又苦又腥的药汁儿去,当作毒酒……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