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是这样!她打死不会选择今天出来!
这实话,苏昭昭当然没办法说出来。
她微微吸气,说出了出门时,早已准备好的理由:“奴婢是寿康宫中的宫女,太后娘娘昨日有意用梨花插瓶,姑姑便命我们一早来弘文馆,折几支开得好的带回去。”
弘文馆附近有几颗积年的梨树,满宫里再没有别的梨树长得能比它好,最近正是开花的时候,十分漂亮。
她们今日出来,明面的理由就是这个。
甚至彩云身上,还煞有其事的带着剪枝的小剪刀。
听到这话,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打颤的方彩云回过神,也连忙将寿康宫的腰牌与装在荷包里的小剪拿出来,证实苏昭昭说的没错。
以陈锋的老道,早在看到苏昭昭相貌之后,就已退后确认起了她们两人的身份。
这时陈锋也恰好上前,低声开口确认:“的确是寿康宫中的宫女。”
“寿康宫。”
周沛天冷冷重复一句,但话语中并没有听出为母子之情缓和一二的意思,反而愈发冷得惊人。
“是,只是也凑巧了些。”
陈锋说着,又看了一眼苏昭昭的模样,便又笑眯眯的建议:“或许当真有逆贼背后主使,以防万一,若不然,属下带她们下去好好问问?”
“陛下!”
听到这话,方彩云失声惊叫,这一次,她似乎是真的哭了出来,却还努力忍着,仍旧按着宫女的规矩,跪地哽咽的求肯:“陛下明鉴,奴婢们是来折花,隔着窗子看见了叶娘娘,一时好奇才偷偷瞧了几眼,当真没有什么主使,求陛下饶命!”
她寿康宫里出身,便是为了自个姑姑,也不能将太后娘娘的打算说出来,即便已怕极了,说话也依然有所隐瞒。
不过某种程度,这话倒也不算错。
苏昭昭并没有听闻过这陈将军的威名,但只从方彩云这失态的反应上,便也猜得到,对方所说的“问问,”绝没有话里这般温和。
所谓的问问,只怕是“严刑审问!”
她是太后刻意送给开元帝,希望能借她缓和母子间隙的,细算起来,这也只是一片慈心,与什么逆贼毫不相干,即便让这陈将军问出来,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果只是这样,她运气好的话,审问之后还能有一条活路。
但要命的是,她的来历是真的有问题的——
她并不是真的甄七巧!
苏昭昭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在专业的审讯里,一个普通人想要说出完美的,毫无破绽的谎言,几乎全无可能。
但凡在陈将军的审问里,她在哪一句里露了破绽,她这逆贼的来历罪名便是板上钉钉,只怕连好死都是奢望!
苏昭昭的心脏也猛地一抽,紧张之下,她猛地抬头,为了看出开元帝的想法,第一次不顾什么规矩,径直看向了暴君的面上——
就这般,直直的撞进了周沛天冷冽的双眸之中。
她的杏核眼清润明朗,黑白分明,失去了刻意的掩盖,便如同静水泛起波澜——
坚韧而鲜活。
周沛天原本就要点头答应,但在与她双眸对视的一刹那,却不知为什么,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间,让他再难说出一个字。
片刻之后,却是周沛天率先移开了目光。
这退让一般的举动让他的嘴角抿得更紧,之后却没有再转回,而是转而将目光看向一旁的方彩云:“你回去告诉太后,她送来的这甄七巧,朕留下了。”
方彩云一惊,诺诺道:“陛下……”
周沛天的面色冷峻至极:“怎么?你也想一道留下?”
方彩云身子一抖,就算顾及着陛下与寿康宫的关系,有心为太后分辨,在陛下的威势下,也更不敢再多言分辨什么只是单纯为了折花。
她眼含泪光,用饱含歉意的目光最后看了看苏昭昭,之后便磕头谢恩,后退几步,死里逃生一般的匆匆而去。
留下的苏昭昭用力的掐了掐自己手心,借着尖锐的痛意让自己保持思考的清晰灵敏。
这种情形下,唯一转机,只有眼前的开元帝!
苏昭昭对旁人情绪变化的敏锐,是天生一般,打从上辈子就有的本事,记忆恢复之后,更不会丢下。
譬如刚才,即便是这般紧张忧惧的时候,她仍然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与她对视之后,暴君那微妙的迟疑与退让。
方姑姑说过,她的眼神与叶娘娘最像,是因为眼神?
她方才是什么眼神?开元帝喜欢什么眼神?
苏昭昭其实没有把握,但眼前的情形,却已由不得她再多想。
她深吸口气,又一次深深注视着开元帝双眸,努力道:“陛下……”
没等她说完,才刚说了两个字,开元帝便像是被什么刺到了一般,猛地往后躲了一步。
一旁陈锋见状上前,在周沛天的示意下,一挥手,便自有侍卫上前,不容置疑的押着苏昭昭离开了凸起的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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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眼前重新恢复了清静,周沛天立在原处沉默了片刻,开口:“去好好查查她的底细。”
陈锋干脆应诺:“是。”
说话间,陈将军便已在暗自思量,等到了镇抚司,该在这宫女身上使什么手段。
看着是个没经过刑讯的,审起来应当不费什么力气。
“查清楚前,先将那个甄七巧……”
但陛下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又忽然开口,将人换了一处安置的地方:
“关进承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