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大黎暴君,是她曾在府城见过的白衣少年?
苏昭昭吃惊之后,细思之下,又觉理所应当。
在府城时,黎天睿在那酒楼上明显奔着那白衣少年去的,之后与黎天睿当街对峙,并且看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她当初便也隐约猜到这样的人物,必然是大黎的天潢贵胄——
只是没想到,竟就是暴君本人罢了。
苏昭昭按着规矩没有抬头,因此不知道,在她面前的暴君,面上的震惊与不可置信,比她还要强上几分。
“你,你抬起头来。”
半晌,苏昭昭才听到头顶的大黎开元帝开了口。
开元帝的声音低沉冷冽,极具威严,甚至隐隐的,也有几分耳熟一般。
她在府城见到这两人时,听过这位开元帝说话吗?
苏昭昭这时候没有心情回忆太多,听到对方也要让她抬头看脸的话头,苏昭昭便心下便有些发沉。
看来,是她与叶娘娘相似的长相,让这位暴君发觉了。
对这位陛下的真正的了解还几近于无,这个时候就撞到对方手里实在是有些不利。
但眼下这般情形,也由不得苏昭昭躲闪。
她攥着手心,直身抬头,按着规矩,不得直视天颜,就将目光落在对方绣着九爪金龙的玄色袍角。
苏昭昭能感受到开元帝目光如有实质,极具分量,在她的面上深深的停留了许久——
久到苏昭昭都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眼角都有些控制不住的轻颤时,才又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恶名在外的暴君,此刻不知为什么,声音却有些嘶哑发颤:“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是和方彩云一道儿跪着,但苏昭昭却可以断定,开元帝的这句话,问的一定是自己。
她闭眼回话:“回陛下,甄七巧。”
“什么?”
但头顶的暴君却似乎对这回答极不满意的模样。
他的质问森然低沉,逼近一步,与她挨到了近在咫尺距离,带来的威势也越发令人紧张,
这个暴君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
苏昭昭既疑惑又心怯,攥紧手心,用几次不起眼的深呼吸帮助自己保持冷静:“奴婢唤做甄七巧,因为生在七夕,爹娘便起了这个名字。”
这个当然是真正的甄七巧的生辰。
既然要顶替旁人入宫,甄七巧的详细情形,她自然是都提前背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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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么清楚的回答,周沛天面上原本的犹疑与期望,终于彻底沉寂下来。
他在亭上看到这宫女侧颜的第一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当真见到了失散三年的苏昭昭。
但等到当真冲到近前,看清这宫女的模样之后——
他却反而生出了几分不确定的犹疑。
周沛天记忆中的苏昭昭,虽出身卑微、境遇可怜,却积极昂扬,自信乐天,无所畏惧。
苏昭昭眼中,清透宁澈,仿佛时刻燃着一把不灭的火,便是再多的束缚冷水都无法泼灭。
不像眼前的这个甄七巧,规矩刻板,面容之中,甚至带着些沉静暮气。
周沛天垂下眼角,面色复杂。
说来可笑,但事实上,周沛天还当真没有清楚的见过的苏昭昭的模样。
人的眼睛可以看清世间万物,却唯独不能转回来看到自己。
他附身在苏昭昭的身上这么多次,苏昭昭的伯父家中,上到亲戚、下到仆从,再加上之后的祁仲卿,甚至在守方杀了的两个戎人……
这些毫不相干人的身形五官,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却唯独没有苏昭昭“自己。”
苏昭昭的房间里没有铜镜,她平日那简单至极的梳洗打扮,也并不需要用到镜子。
如今回想起来,唯一算是见过的,就只剩苏昭昭在几次洗漱时,在水中的倒影里,映出过几个扭曲模糊的影子。
周沛天曾经靠着这模糊不清的影子绘在纸上,加上苏昭昭的年岁特征,让陈锋以此找寻。
但除了一个叶氏,一无所获。
仿佛苏昭昭,也如那个祁仲卿一般,葬身在了西威府城葫芦巷的那一场火灾之中。
一念及此,周沛天的面上闪过沉沉的阴郁。
又一次空欢喜之后,在心中涌起的失望与恼怒,让他的话中满是暴戾:“是谁派你来的?”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周沛天不信苏昭昭的死讯,从未放弃过找寻,流传出去的图像与消息难□□传了出去。
除了陈锋,朝中内外,凡是消息灵敏些的,都知道他在找人,也不难猜到叶氏并非正主。
这几年来,仿着叶氏的模样,已各种手段来路送到他面前的女人,已不是第一个。
一开始的干这等蠢事的,或许是为了“尽忠,”但被他教训过之后,再往后的,便都是些贼心不死,别有用心的杂碎鼠辈。
苏昭昭敏锐的感受到了开元帝话中的冰冷杀气。
谁派她来的?
苏昭昭一顿,老实说,是她自己要来看看叶娘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为往后送到暴君跟前做准备。
谁能想到,叶娘娘身上没看出什么眉目,反而先作死遇到了暴君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