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挥挥手,也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他抬头看着大鸟飞走,越来越远,渐渐地隐进了云层,消失了踪迹。他又坐到了石头上,低眉垂首,闭目养神。心里头却似一锅滚油,翻腾起伏,沸腾不止。他在回想着这一夜的桩桩件件,回想着伍氏的声声抽泣,声声述说。思虑着让她离开是不是应该思虑着如果几个孩子回来问起该如何回答他们。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他坐在石头上,入了梦境。他分明看见,一炉炭火熊熊燃烧,一个瘦骨伶仃长了一对长寿眉的老者打着赤膊,从炭火里取出一根烧红了的铁棍,放在铁砧上,伸出右手喊道元振,把锤子给我拿过来
元振又是谁呢朦胧中他看见一个同样也是瘦骨伶仃浑身上下却又透着机灵敏捷的青年,他应声答道师父,来了他从地上拿起一把铁锤,送到了师父手边。师父接过铁锤,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红红的铁棍。铁棍被敲扁了,师父用手背擦去额上的汗水。振子见了,急忙递过汗巾去。师父手不能停,元振就踮起脚尖,拿着汗巾给师父擦汗。师父笑一笑,说道元振,今天,我们一定能铸成这把长剑
他把铁棍打得扁长的铁棍浸进了水里,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股白雾
腾空而起,遮掩了师父的面容身体。白烟散尽时,突然,听见了一声脆响乒。接着,看见了那根铁棍断成了两截。师父的面色沮丧“元振,这回又不行了,怎么办呢”
梦境中,精瘦的少年说道师父,我们再打就是了,一回不成还有二回,总有一天,您能铸成天底下最锋利的剑来
“元振,”师父又在喊了,老者半睡半醒,情不自禁地开口答道师父,我在这里,我来了
“爷爷,爷爷,”老者睁眼一看,原来真的是有人在喊他,再一看,却是满脸汗水的雪遇,雪遇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他的脑门上,一双手轻轻地摇着老者的肩膀“爷爷,爷爷,你怎么睡在这里啊”
老者没有回答,反问道“雪遇,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您,就跑回来了。”
“你半夜就从万古镇走了”
“没有啊,爷爷,天快要亮的时候我才走的。”
“小雨和春雨呢”
“我走的时候,她们还好好地睡着的。”
老者摇摇头“你不该把她们丢下,一个人偷偷地跑回来呀,雪遇。”
“我走到时候,告诉了秦爷爷,他答应我看着小雨和春雨。”雪遇仔细地打量着老者“爷爷,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啊,爷爷好得很”
“那您为什么要睡在石头上呢”
“石头上睡着舒服。”
“伍婆婆呢,她怎么不叫您到屋里去睡觉”
“她呀,走啦”
“她走了”
老者点点头“走了。”
雪遇不相信“真的”
“真的。”
雪遇还是不信,跑进屋里去看。嘴里还喊着
“伍婆婆,伍婆婆”。进去一看,屋里空空荡荡,果然不见人了。他不甘心,又跑到厨房里去找,厨房里,清锅冷灶,还是不见伍氏的身影。雪遇只得跑回到爷爷那里,一连声地问道“爷爷,爷爷,您快告诉我,伍婆婆她去哪儿了”
“她么,回并州去了。”
“回了并州爷爷,可是,她从前不是说过嘛,家里人把她赶出来了,她无处可去,到处乞讨为生,怎么突然又回去了呢”
“大概家里有事吧”
“有什么事啊,爷爷”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雪遇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老者,他是在察眼观色,想从老者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来。老者避开了他的眼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雪遇,你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累了吧,我去熬点粥,你呢,先进去睡一会儿,粥熬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爷爷,”雪遇一把拉住了老者,急不可耐地说“您告诉我,伍婆婆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的”
老者笑着说“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千里相会终有一别。雪遇啊,有聚就有散,日后,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要走的,到阎王老爷那里去觐见他老人家,再也不能跟你们在一起了。”
雪遇急得几乎要哭出声了“爷爷,昨天晚上,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昨天,你把我和小雨春雨送到了万古镇,一路上说了些好吓人的话。你把我们留下,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今天,伍婆婆就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爷爷”他的眼睛看向了院门外的那条小路“伍婆婆一定还没有走远,我去把她追回来,她不能走”
“雪遇,你站住”
雪遇滴下泪来,哀求道“
爷爷,您让我去追伍婆婆吧,小雨和春雨不能离开她,我们家也不能没有她你不是还说过吗,伍婆婆来了,是上天给我们下了一场及时雨。”说着,一阵风似地跑出了院门。
老者厉声喊道“雪遇,你回来”
雪遇只得乖乖儿地回到院子里,站到了老者面前。流着泪说“爷爷,您把实情告诉我,伍婆婆为什么要走,我求求您了”
老者正色道“我让她走,自然有我的道理。”
“爷爷,伍婆婆好可伶,一个人孤零零的,到处讨饭。那天,不是我遇见她,她就死在雪地里了。您让她走,她只得又去讨饭了。”
“雪遇,你放心,她不会再讨饭了。此刻,她大概已经到了并州,安安生生地睡到她的安眠之所去了。”
“安眠之所”
“雪遇啊,你已经过了舞勺之年,是个成年男子了,应该撑得起一片天了。你坐下,爷爷有话要对你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