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安这些日子过得十分不痛快。
先有被他的父亲贺显痛斥,扬言他若再敢对贺知余不利,便让他滚出宣平侯府,后有被所谓的云安郡主及凌家的凌越坏了好事。他借酒浇愁,夜里回到宣平侯府,等着他的又是他父亲的一顿家法——白日里戏台发生的事已传到贺显耳中。
藤鞭落在身上的剧烈疼痛使得醉醺醺的贺安清醒两分。
对上贺显怒意冲天的一张脸,他下意识生怯,缩了下脖子,只这种怯意很快变成不满。
那些骂他一事无成、游手好闲、朽木不可雕的话早已听得耳朵生茧。
贺安面上麻木听着,心底却燃起怒。
无非如今有了贺知余那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便对他万般厌恶。
可明明他才是一直在为光耀贺家门楣而努力的那一个人,明明宣平侯府的世子之位原本是他的囊中之物。
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贺知余,宣平侯府的一切仿佛变得与他无关。
世子之位变成贺知余的,他这个所谓的儿子也越来越讨嫌。
外头那些人故意在他面前拿世子之位打趣他的时候,难道他心里好受吗?
但无人在乎。
尤其是他这个父亲,根本不在乎。
只会一次又一次痛骂他,用看着一滩烂泥一样的眼神看他。
酒壮怂胆。
当又一藤鞭落下来时,被摁在地上跪着的贺安用力挣脱钳制站起身。
他站在怒目而视的贺显面前,粗喘着气,拿手指点着贺显说:“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我,觉得我没用,因而你有了个前程大好的儿子以后什么好处都往那个儿子面前捧。可终有一日,我会叫你们刮目相看!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你们都会后悔!”
撂完狠话的贺安不待贺显有所反应,便理一理凌乱的衣袍走了。
刚回到宣平侯府的他又从府里出来。
这一次,贺安去的不是酒楼,而是烟柳之地。
他要了个雅间,不一会儿好酒好菜连同美人一并来了,叫他忘记贺家那些不愉快的事。
正当贺安左拥右抱,一时喝这个美人灌的酒一时吃那个美人夹的菜时,有人手中拿着一坛酒推门进来了。他不悦皱眉望去,看清楚来的那人样貌愈发不爽。
贺安冷笑:“什么风把吕公子吹来了?”
吕璋带着酒上前,不在意贺安态度,自顾自在桌边坐下:“听闻贺兄在此,特地过来向贺兄敬一杯酒。”
一面说一面要给贺安倒酒。
贺安看一眼吕璋,伸手护住酒杯,冷声拒绝。
吕璋失笑,示意旁边的美人递来一只干净的酒杯,先自己倒一杯酒,一饮而尽方道:“贺兄,我这一坛陈年佳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喝到的,当真不尝尝?”
贺安见吕璋当着他的面先行饮下一杯酒,定一定心神,收回手,默许吕璋为自己倒酒。
待到一杯薄酒入喉,他也品出来吕璋这坛酒确为好酒。
贺安看吕璋顺眼了些。
吕璋笑着,为贺安添酒后又为自己添酒,之后便一杯接一杯酒下肚。
贺安越喝越醉,醉酒以后拉着吕璋大吐苦水。
耐心等待这一刻的吕璋终于对贺安说:“见贺兄如此,我亦心中感伤,愿对贺兄伸出援手,只不知……”
贺安大着舌头问:“不、不什么?”
吕璋叹气道:“不知贺兄有没有那个胆量。”
“怎么没有?”
醉酒也无法容忍被认为他无能,贺安重重一拍桌子,“我定要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
吕璋见贺安满口应下,扯了下嘴角。
“贺兄定是成大事者。”他恭维过贺安,继续对贺安灌起酒来。
……
长公主府月漪阁。
进来浴间的人正是贺知余。
他没有说话,接过李妩递来的帕子,在浴桶旁的凳子上坐下,安安静静帮她擦洗身体。
李妩坦然享受着他的伺候。
过得许久,她慢悠悠开口:“今日我挨了训,说我不是你,怎知你将来会不会后悔?”
“掺和不该掺和的事,贺知余,你不怕自己将来后悔么?”
“有些代价是任何人也付不起的。”
不该掺和的事,无疑乃是在揽月阁提过的与李妩大皇兄有关的那些。
这又似乎在说她后来同奚明仲提起过他。
贺知余手中温热的帕子轻柔擦洗过李妩圆润白皙的肩。
他动作未停,平静反问:“既是任何人也付不起的代价,殿下会后悔吗?”
“不会。”
李妩回答得很快,同样语气平静。
贺知余抬一抬眼继续问:“为何这般笃定?”
李妩弯唇:“于我而言,最坏不过赔上这条性命,可以为之。”
贺知余对李妩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道:“那婉婉呢?”
李妩说:“她如今有长乐郡主的名号伴身,又有皇兄皇嫂和你照顾,不用担心什么。”
贺知余便明白李妩的心思。
他微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赢了才真正不用担心。”
“殿下会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