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黍骑在马背上,缓缓进入蒹葭关,前方仪仗开道,两侧列戟排矛,数以千计的百姓挤满大街小巷。
男女老少见到赵黍,接二连三地跪下行礼,如同见到神明一般。
相比起星落郡与东胜都,蒹葭关才算是赵黍功成名就之地,他在此地时日虽不长久,却是一扫高平公在任时留下的沉疴痼疾,本地百姓对他感激无以言表。
赵黍原本不想露面,他一直觉得当初面对大蛇幽烛之时,因为自己的无能而造成许多伤亡,所以无颜再见本地百姓。
但出任蒹葭关的大司马罗翼提前派人传话,说本地百姓心怀感激,都希望能亲眼一见贞明侯赵黍。大司马信中言辞恳切,他不好拒绝,只好当众骑马入城。
再次踏足蒹葭关,赵黍心中并不觉得有多少荣幸欢悦,他很清楚自己的本事并不如外人所吹捧那样高明。自己在蒹葭关的诸多功绩,本就是仰仗众多军吏兵士合力才能办到,把所有功绩都加到他一个人头上,反而辜负了这些人。
穿过长街,一路来到府衙,大司马罗翼正率领一批僚属军吏守候在外。
“贞明侯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着实辛苦了。”大司马说道。
“辛苦二字不敢当。”赵黍下马揖拜行礼。
大司马上前托起赵黍手臂“你我同朝为官,不必如此礼数。”
“那就当做是晚辈拜见尊长的礼节。”赵黍回答说。
“这就更不必了”大司马膀大腰圆,拍着赵黍臂膀说“我这人是个大老粗,大字尚且识不得几个,更别说什么尊卑礼节,在我面前没大没小。”
赵黍笑道“那晚辈就放肆了。”
尽管赵黍与罗希贤曾有嫌隙,但如今早已放下不说,他与大司马罗翼更谈不上有何仇怨。而且前来蒹葭关路上,赵黍有所耳闻,得知如今蒹葭关内外在罗翼的治理下,军务民事井然有序。
一路走来,各处驿站烽燧都经过修葺,兵士身上衣甲武器尽皆齐备,没有高平公主政时的短斤缺两。
而且除了平原田亩,一些荒山野地广植竹木,巩固水土之余,也能给养民生,可谓目光长远,大司马罗翼绝非表面上那般粗犷。
有这样的人物接掌蒹葭关,赵黍才能感觉自己过去的努力没有白费,本地兵民也能得到休养生息,所以他对大司马心怀感激。
“我先前听说,九黎国的圣兕谷大祭司与永翠祠神女联姻了”
府衙之中,赵黍落座后问道。
大司马让其他闲杂人等退下,点头道“不错,我接任蒹葭关后,便派出探子前往九黎国搜罗军情机密。其实圣兕谷大祭司一直都想迎娶永翠祠神女,这次传闻是神女获得永翠神树的预言,传闻他们联姻诞下的子嗣,将成为昆仑之主。”
赵黍眉头微皱,大司马问道“这永翠神树究竟有何不凡之处竟然还能发出预言莫非是成精作怪”
“永翠神树乃是昆仑南土一株寿逾数千载的古树。”赵黍说“传闻此树乃是上古农神稷主手植,其叶能织衣、其果能充饥,凡人居于树下能避风雨蛇虫之害。”
大司马笑道“这种话更像是市井小儿传唱之语,不太能当真。”
“确实。”赵黍说“但据我所知,这永翠神树也的确神异不凡,所谓预言之说,并非指神树自身能开口明言,而是叶片本身会呈现特异脉络,宛如篆字。如古之甲骨卜筮,通过裂纹参差来预测吉凶。
至于为何叶片会有此等特异变化,估计是永翠神树与天地间流变气数有微妙勾连,若是有大凶灾变将至,神树便能有所感应,从而使得叶片脉络发生变化。古往今来,祥瑞灾异皆有萌发之兆,永翠神树便是其中之一。
而永翠祠奉祀神树,也是负责为南土各部预知吉凶。当年天夏朝开拓南土,永翠祠好像便是得了神树预言,决定置身事外,反而得以保全。”
大司马哈哈一笑“这不就是见得祸乱将至,选择明哲保身吗这也要神树预言天夏朝以雄兵百万开疆拓土,谁人能挡非不愿,实不能也。”
赵黍转念一想,大司马此言不无道理,预料世事吉凶,难道都要靠甲骨蓍草、观星望气么
“不过昆仑之主一说,到底是不是永翠神树所发预言,尚且难料。”赵黍说道“丰沮十巫败亡,南土妖神又因孛星逆回而多有折损,九黎国正是最为动荡不安之时。圣兕谷与永翠祠联姻,或许是存了安定国家的心思。神道设教,难免会有蛊惑之语。”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司马说道“眼下九黎各部心思不定,其实已有临近几个部族打算归附我华胥国。贞明侯你觉得如何”
赵黍略作思忖“如果只是受华胥国印信册封,部族仍然由当地头人酋豪所管,只怕于两国对峙局势并无改观。而且这些部族归附定然有诸多要求,我猜他们肯定索要大量粮食布帛、铁器农具,如此才能说服部族百姓前来归附,对否”
大司马点头“正是如此”
赵黍则冷哼一声“我当初便已知晓,九黎国那边有好几个部族,用珠玉奇珍暗中换购华胥国的粮食布帛,再转手便卖给其他部族,以此大发横财。
这些部族自称归附,其实用心险恶。粮食布帛关系百姓温饱生计,拿去换购珠玉奇珍,不过是满足高门卿贵的奢靡享受。而九黎国得了粮食布帛,免却饥寒,反而因此壮大,此乃资敌祸国之举”
“可是朝中有人好大喜功,要我促成这几个部族归附。”大司马叹气“我就是想问,贞明侯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黍沉思良久“办法倒是有,但谈不上多好那些部族不是要归附我华胥国么简单,让各部头人携家卷到东胜都,请国主赐下宅邸庄园,让他们得以安居,也能瓦解他们的权势。
此外,各个部族改设郡县、委任官吏,然后貌阅计丁、丈量土地,另外修路架桥,破山川之阻,绝割据之机。”
“这可是好办法啊”大司马击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