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本四时畦垄记,乃是古代仙家所传,讲述了修缮园圃、栽培草木之法,或许可以协助明霞馆整治药田。”
赵黍将一本书册放到桌桉上,面对明霞馆首座丁飞绫言道“原本是丁道友向我讨要此书,既然她眼下不便,烦请丁首座代为转交。”
左右没有旁人,丁飞绫语气有几分惭愧“让贞明侯费心了昨夜之事,希望贞明侯能暂时保密。”
“暂时”赵黍眉峰轻挑。
“我知道,你如今在各地广布坛场,实乃奉梁韬之命行事。”丁飞绫言道“来日大事若成,秋儿的身世才方便公之于众。”
“此事与我无关,自然不会多嘴,丁首座无需顾虑。”赵黍随意拱手,他本就不愿插足这些破事。
“贞明侯乃是当世人杰,足可信赖。”丁飞绫转而问道“就不知,你觉得秋儿如何”
赵黍听到这话,感觉反胃作呕,这个丁飞绫是要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娼妓一般待价而沽么自己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连这种人都没看清。
诚然,当年崇玄馆与梁韬仗势横扫华胥国各个修仙宗门,若要保住传承,屈从俯首也无可奈何。但是像丁飞绫这样,靠着出卖同门、出卖自身,以此换取权位,只能用卑劣小人来形容。
想当初在瀛洲会上,丁飞绫挺身而出,直言驳斥梁韬,赵黍心中还颇为钦佩。如今回头再看,那不过是梁韬刻意所设之局,当真讽刺。
“我很羡慕她。”赵黍只是澹澹一笑“她心如赤子,若遇不平敢挺身而出,换做是我,一定是畏首畏尾。”
丁飞绫无奈道“她这副莽撞脾性,日后恐怕要贞明侯多多宽谅。”
“这是自然。”赵黍面无表情,他现在想明白了,丁沐秋既然是梁韬之女,她的冲动莽撞,自然有人暗中庇护,谁也没法找她的麻烦。
现在看来,丁沐秋这种侠胆赤心,更像是高门贵女的任性妄为罢了。她轻视天下男子,总觉得能凭自己本事创出一片天地,殊不知自己的所有成就,都只是在梁韬翼护之下,完完全全就是一场幻梦而已。
“果真被你说中了。”赵黍对灵箫暗道“丁沐秋的赤子之心,言之尚早”
灵箫言道“你得到梁韬默许,又有国主派兵派人相助,才有可能对付崇玄馆的世家子弟,丁沐秋何德何能可以任意妄为
丁沐秋不过是就是一只笼中雀,在梁韬编织好的大网中上下飞腾,自以为能上天入地,只有切身体会到罗网束缚,才能明白自身处境。”
“我又何尝不是身陷罗网之中。”赵黍替丁沐秋感到悲伤,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真正清楚自身困境,却没有打破现状的能力,反而会生出无尽的烦恼。
丁飞绫继续说“我看得出来,梁韬对你十分器重,来日成就不可限量。虽说这话显得多余,但我希望你能够尽力辅左,让他的愿心得以实现。”
“人间道国,不止是他的愿心。”赵黍不再废话,起身告辞,丁飞绫轻轻一叹,并未挽留,将赵黍等人送离炼霄山道场。
“你是不是惹丁沐秋生气了”马车之中,姜茹好奇地询问起来“昨天她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不露面了”
“她修炼遇到瓶颈,需要闭关。”赵黍随口应道。
姜茹脸上写满不信“你这话也太敷衍了,丁沐秋昨天晚上是不是跟你偷偷跑出去了虽然我看得出丁首座有心撮合你们两个,但你这性子,只怕十头牛都拉不动。”
“你就别问了,跟我关系不大。”赵黍有些心烦意乱。
梁韬昨夜的话,挑明了他对自己的猜疑从来就不曾少过。即便他明言是最后一次试探,可赵黍已然成了惊弓之鸟,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一次试探
而且梁韬意图认亲的举动,说明他的确存有私情。这对于即将登坛行法之人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个微小到足可忽略的念头,在身心敞露、魂魄开张的关头,自然会被无穷放大。
此时忽然听得车外传来丁沐秋的声音“停下我有事要找赵黍”
赵黍暗暗一叹,姜茹幸灾乐祸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你还不赶紧去跟人家解释清楚”
赵黍不得已,只好走出马车,就见丁沐秋腰缠紫绫,眼眶红肿,显然是大哭过一场。
“我们到别处聊。”赵黍引着丁沐秋来到远处,避人耳目。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两人去到远处,丁沐秋迫不及待地质问道。
赵黍摇头“我也只是在山阴草堂外忽然想通,所以当时劝了最后一次。”
丁沐秋眼中含泪,有些绝望地向后退了两步“如果我当初听你的劝告,也许、也许就不会”
“丁首座已经告诉你了”赵黍问。
丁沐秋颤抖着点头,赵黍又问“在此之前,你自己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我自幼在明霞馆长大,师尊她她说我的父母早逝。”丁沐秋掩面而泣“我没想到,我居然是梁韬的女儿,世上竟然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丁沐秋失声痛哭起来,赵黍只得施术拢住声息。丁沐秋哭声暂缓后,神色哀戚地询问“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赵黍深感无奈,以丁沐秋的性情,过去对崇玄馆充满怨恨之意,眼下忽然得知自己身世,震惊可想而知,心境大乱也是难免,这恐怕会成为丁沐秋修炼上的一处心结。
这也是赵黍不满梁韬此刻现身的原因之一,既然早年间没有认下丁沐秋这个女儿,那日后又何必相认此举除了搅乱别人心境情志,没有半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