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小民的一些话还是有道理的。”梁韬斜倚凭几,叹气说“升米恩、斗米仇,我自认让你们这些元老享尽荣华富贵。即便鸠江郑氏败落,我也没让他们受太大的委屈。我把郑玉楼送到洞源福地颐养,有修为的晚辈照旧在馆内用功,其他凡俗子弟分派到各地,吃穿用度都不曾有缺, 这些你应该清楚。”
楚奉圭却毫不饶人“你这分明是将鸠江郑氏分化蚕食,真以为别人都看不懂吗郑玉楼被你软禁起来,其他郑氏子弟没了依仗,便要被你当成奴婢般驱使。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对我们楚氏也这么做”
梁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眼下局面不比往常,崇玄馆里的一些规矩, 也是时候改一改了。我打算安排一批弟子到各地整饬神祠祭所、布置坛场, 不要在这个紧要关头落于下风。”
楚奉圭闻言脸色一变“你竟然赞同那个小国主那重修法仪典章一事呢就这样拱手让人了”
“仅论科仪法事, 赵黍是华胥国当之无愧第一人,事实摆在眼前,无可辩驳。”梁韬言道“而且他是天夏朝赞礼官的传人,关乎华胥国是否正统所在,此事只能由他来做。”
楚奉圭先是沉默片刻,随后脸色阴沉非常“赵黍跟你是什么关系尚未认祖归宗的婢生子么”
梁韬听到这话,差点喷出口中茶水,笑着摆手“不是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么家中姬妾多得数不过来。”
“那你为何处处庇护赵黍”楚奉圭质问道“我纠集百官上书弹劾赵黍,你却没有半点响应,小国主有恃无恐,所以才敢下旨让赵黍主持修订法仪典章。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伱把姜家的狐狸精送到赵黍身边,这分明是把他当成弟子传人”
梁韬略作思索, 然后说“你这说法是否略显眼光狭隘了赵黍的本事你也知晓, 难道非要将这种人逼成仇敌我的确有心对赵黍加以拉拢栽培,如此一来, 他的一举一动便在我的掌握之下。
而我默许国主下旨, 还打算派子弟设坛场、治巫风, 也是为了将此等要务牢牢把握在手。但你不仅没有看清其中关键, 而且还聚众抗命。这可不光是违逆国主旨意,也是在向我示威,对不对”
楚奉圭承认说“不错你栽培赵黍,却拿我们楚氏动刀。为了让赵黍立威,却将我们在青岩郡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若不是有你从旁鼓动,仅凭赵黍此等鼠辈,安敢如此妄为”
“九黎国进攻之初,我便跟你说过,要约束好果被赵黍抓到把柄,将事情闹大,又能怪谁”
“我没心思跟你说这些”楚奉圭振袖而起。
“那就说正事。”梁韬一弹指,墙边展开一幅华胥国舆图,其中囊括山陵川泽、城邑道路,可谓巨细靡遗。
楚奉圭看出此图并非凡物,隐约可见一条条鲜活脉络蔓延其中,如同符篆灵文, 玄妙难言。而在那些“脉络”的关节处,是许多耳熟能详的修真福地、洞府仙窟。
“布置坛场当寻气机生发的气窍灵穴,近些年来我已掌握大半。”梁韬说道“朝廷打算在国中各地广设坛场,恐怕要崇玄馆献出这些所在。你我都不愿意割舍这些根基,最好便是配合赵黍,把坛场法仪布置妥善。”
梁韬说完这话,楚奉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梁韬,你在说什么你竟然会顺从此事你究竟还是不是梁韬杨景羲要搞广设坛场、修订法仪,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你不竭力阻挠就算了,居然还服软了”
“服软你是这么想的”梁韬眼神中带上几分怜悯“该说你是身在山中难窥全貌呢还是扒
灰把脑子也搞坏了这种大事不趁机把握在手,莫非还要放任对方去做么”
楚奉圭脸色渐冷“我看懂了,这才是的你目的,暗中把持国家法事,然后将整个华胥国收入囊中。”
梁韬淡淡一笑“你要这么看,倒也差不多。此事若成,今日何妨稍退半步诸多坛场都需要崇玄馆门人看护,我希望你把楚氏子弟全部召集起来,不止楚孟春这些,还包括有官职在身的,也都暂时搁置公务,统统安排到各地护持坛场。”
“你疯了”楚奉圭当即拒绝“此事断不可为”
梁韬收起笑意“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其中利害你还看不明白么”
“我看明白了我就是看明白了,所以才不能答应”楚奉圭拂袖驳斥“这么做只有你能占尽好处,其他人将世世代代做你的奴仆”
“话不要说得那么绝。”梁韬缓缓坐直“此事若成,来日楚氏宗亲拔宅升举,永享长生,你楚奉圭位列仙卿亦可、主治福地亦可,保你后世子弟代代福泽不绝,如何”
楚奉圭发笑道“梁韬,你真是疯了。我岂是那种无知村夫这些鬼话除了那些毫无主见的狐狸精,还能蒙骗何人拔宅飞升,青崖祖师尚且做不到的事,你我又凭什么能做到”
梁韬神色认真“青崖祖师未必能与我相提并论。”
楚奉圭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仿佛想通了什么,转身离去“你已无可救药恕不奉陪”
“我准你走了吗”梁韬冷冷一句。
楚奉圭脚下一顿“怎么你要杀我”
梁韬说“我的耐心有限,及时回头,只要按照我的意思把事情办好,我不会追究你今日冒犯。”
楚奉圭仰头大笑“梁韬,你不要太狂妄了我有青崖祖师亲赐的紫云天罗,你要是敢对我动手,祖师立刻就能降下仙威、严惩不贷你不是自诩比青崖祖师还要高明么尽管一试”
梁韬眯眼沉默,楚奉圭拂袖迈步,朗声道“你那点嚣张脾性,恫吓外人就好,在我面前显弄,不嫌可笑么我们楚氏先人是青崖祖师座下大弟子,若论传承底蕴,不见得比你永嘉梁氏差”
说完这话,楚奉圭正要抬手荡开竹堂门扇,却听得后方一声敲案轻响,楚奉圭立刻动弹不得。
“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心中还存有半分旧日情谊。”梁韬好似在回忆过往“楚接舆临死前,恳求我多多照料你这个弟弟。其实你当年也不是小孩了,用不着我多照顾,但我还是用尽手段,让你在华胥国身登高位、手握大权,自认并未辜负友人请托。”
楚奉圭感觉自己被绝大力量禁制周身,不仅无法说话动作,连体内真气竟也停滞不行,只能听着梁韬的话语渐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