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虽然没有铁公祠宽敞,但胜在僻静。”王郡丞呵出热气搓手,回头就看见赵黍头上落满雪花,失神站在院中。
“赵符吏”王郡丞开口提醒。
“嗯”赵黍心不在焉地回答说“辛苦王大人了。”
王郡丞拢袖叹息“副手不好做啊,越有本事,越受嫉恨。”
赵黍微微一怔,随即言道“王大人说得对,权势面前,多年友谊根本不值一提,过去是我太天真了。”
王郡丞却摇头说“我倒希望赵符吏你能保此天真之心。官场仕途里这些蝇营狗苟,我不希望你涉足太深。”
赵黍说“我以为王大人都习惯了。”
王郡丞仿佛在回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般专于实务,就算不能在沙场杀敌,也希望能一肃风气、重振纲纪,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可惜啊,几十年下来,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就连我自己也一样尸位素餐。”
赵黍沉默不语,王郡丞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的时候我兴许无能为力,起码你我在星落郡共事当下,不必计较这些。”
“多谢。”赵黍深深揖拜。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王郡丞是自己口中的尸位素餐之辈,这段日子以来,王郡丞给赵黍留下的印象就是精明强干、不辞劳苦。
能在前任郡守被刺、星落郡匪患猖獗的当下,没有荒废政务,大到钱粮用度、迁移百姓,小到修葺城防、施工用料,皆要过问,连各家馆廨落脚住所都亲自安排,王郡丞不可谓不用心尽力。
说实话,如果原本郡守就是这位王大人来出任,星落郡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遍地匪患。赤云都的人哪怕要挑事,也闹不出大风浪。
王郡丞告辞之后,又有一批怀英馆修士来到城东小院,辛舜英也在其中。
“罗公子说了,他打算留在韦将军帐下听用。”辛舜英解释说“有七名馆廨生跟他走了,被他招来的那批剑客护卫也都到军营那边。”
“我知道了。”这个情况也在赵黍预料之中“辛学姐不一起过去么韦将军应该需要你望气占候预测敌情。”
辛舜英指着自己说“我,一介弱女子,你让我去军营里住”
“是我欠考虑了。”
辛舜英眯起双眼“赵学弟不是欠考虑,是在埋怨我,对不对你觉得我私下跟罗公子说你坏话”
赵黍笑容有些阴冷“辛学姐,你是不是从罗希贤身上看出一些东西认为他奇货可居、前途远大而我搞不好还是他的绊脚石,妨碍他的未来仕途”
“赵学弟锐眼如鹰,就是口舌比眼还利,异常刺人。”辛舜英漫步廊下“不错,我是看中了罗公子。但赵学弟不宜妄自菲薄,你可不是绊脚石,而是横亘在他面前的高山。”
“辛学姐真会说笑。”赵黍笑不出来。
“我没有说笑。”辛舜英瞥了赵黍一眼“赵学弟过去在馆廨之中,有张首座这等皓月光辉,有些事看不分明,加上符吏法位所成定见,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出色。
罗公子出身将门,自幼打熬筋骨,后来入怀英馆炼气习剑,在年轻一辈中也算佼佼者。他与你相交,除却朋友之义,实则暗藏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用心。”
“胡扯。”赵黍随口反驳“我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你们女子平日里就是这样计较朋友的”
辛舜英的笑容找不出半点问题“赵学弟,你是否忘了,罗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当朝大司马之子。以前在馆廨里我就看明白了,你们两人之中,一向是罗公子出风头。就连你辛苦制作的符咒法物,都被他拿来讨女子欢心。换做是心胸狭隘一些的人,早就割席断交了。”
“与朋友相处,本就无需锱铢必较。”赵黍言道。
“见惯了财帛法宝,当然不用计较这些。”辛舜英道破关键“但权位名声可就不同了。赵学弟自从来到星落郡,处处有所表现,尤其到了三牛坑一役,罗公子中伏受困,偏偏还是你引兵救援,将他心中暗藏的自高自大荡然尽毁,对你怎能无半点嫉恨”
赵黍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辛舜英要么是看人极准,要么就是纯粹胡编乱造。他随便应付两句,回到屋中陷入沉默。
“小姑娘倒是有几分眼力。”灵箫显形而出,淡然笑道“那罗希贤说到底,无非是俗人性情。你现在该明白,为何修仙之辈不与俗人相接。”
“可我也是俗人啊。”赵黍用力挠头一阵“算了算了,不管这些。刚才跟梁朔见面时,他旁边那个侍女,你是否察觉异样”
“她藏得很好,不曾流露半分妖邪气息。”灵箫抬起手指轻点赵黍眉间“但神虎隐文也有追摄之妙,被此法所伤的精怪妖鬼,都能放出神虎真形去追踪。而既然真形符篆有所感应,说明这侍女就是当天冒犯法坛的狐妖。”
“真是梁朔派来的”赵黍有点如释重负“看着排场架势、威仪风度样样齐全,结果却是这么一个专施阴损招数的人物。法箓仙将居然护持这种人他祖上仙人难道就不管管”
灵箫拂袖转身“若持心精诚、端庄守正,驱遣仙将如臂使指,移山雄威亦能在蜗角之上争锋,哪里会波及众多无辜”
赵黍隐约明白了什么“心思越多越杂,仙将越难召请。难怪要那劳什子九天云台,还要铁公祠的结界清气来养护法宝。”
“这世道真是越发衰微了。”灵箫言道“清气薄弱不说,修道学仙之辈都是如此心术不正。”
“那就请灵箫上仙再忍耐一段日子吧。”赵黍无奈摊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