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三位男子呈鼎足之势, 月光皎洁, 仿佛流瀑般倾斜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晕染得分外颀长隽挺。
萧阮有些恍惚。
他们或是温雅、或是英挺、或是昳丽, 就连年近十四的周卫旻也已经比她高了半头,一一个都好像是从月华中走出来的似的,龙章凤姿, 没有沾染半分红尘的半分世俗。那目光交错, 落在她的身上, 专注而热烈, 仿佛织起了一张密密的网,试图把她困在网中央。
她赶紧摇了摇头, 把这种奇怪的错觉从脑中驱赶了出去。
“蔺大哥, 慕师兄, 你们怎么也来了”她笑着招呼, “你们别听四殿下的玩笑话,我在喂白毛团儿呢,四殿下替我拿了一根萝卜,白毛团儿很爱吃。”
蔺北行神情自若地走到了他们身旁“我替你抓的白兔, 叫白毛团儿”
“你瞧它像不像这名字”萧阮指着那个吃饱了缩成一团的兔子,得意地道,“我脑子里一闪, 就冒出了这个名字。”
白毛团儿。
这不是和他的黄毛小儿听起来像是一对的吗
到底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小兄弟, 萧阮替白兔起名的时候都惦记着他呢, 这两人想要在萧阮心里超过他的位置,只怕是做梦。
蔺北行心花怒放,脱口而出“像,这个名字真好听,我喜欢。”
“我怎么觉得普普通通”周卫旻磨了磨牙,“蔺大哥,你什么时候居然还偷空给阮姐姐抓了只白兔”
蔺北行的眉眼舒展了开心,心情愉悦,傲然瞟了他一眼“四殿下,小孩子嘛,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也用不着太在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周卫旻的眼神阴沉了下来。
蔺北行得意地看向萧阮“走吧,我亲手烤了一份你喜欢吃的山猪肉,已经让人放在食盒里送到大长公主处了,快去尝尝味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周卫旻的眉毛一挑,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蔺大哥,你这双能一箭封喉的手,居然还会烤山猪肉,这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四殿下,烤给你吃,自然是不会的,”蔺北行正色,“烤给萧二姑娘吃,当然是顺手拈来。”
周卫旻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边慕呈青背着手绕着这兔子踱起步来“师妹,我觉得这兔子叫白毛团儿固然有趣,却不够风雅,不如给它起个别号。”
萧阮看那两人斗嘴正头疼呢,连忙搭话“好啊,那不如慕师兄帮我起个好听的名字。”
它毛色纯白,远看过来好像一团白雪,一双眼睛就好像镶嵌在白雪中的红宝石,不如叫它雪宝儿如何”
还没等萧阮说话,周卫旻立刻连声称赞“慕先生取的名真不错,即风雅又好记,比白毛团儿好听,不如改了吧。”
这下轮到蔺北行的脸色不好看了“我怎么觉得白毛团儿顺耳多了不许改。”
“蔺大哥,你这也太霸道了,既然这白兔送给了阮姐姐,那自然要阮姐姐做主改不改的。”
“四殿下,我记得我方才好像从黑熊手里救了你,你还缠着我要教你箭术,你好好想一想,这两个名字哪个好听”
“蔺世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靠威胁得来的赞美岂能长久”
眼看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萧阮暗暗叫苦不迭,一叠声地道“哎呀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得回去吃点东西了,慕师兄、四殿下、蔺大哥,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说完,她慌忙拎起笼子往围猎台跑了,剩下三个男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片刻,冷哼了一声,各自朝着自己的位置散了。
回到围猎台上,果然,桌几上摆着一个食盒,周荇宜笑吟吟地看着她“快吃吧,蔺世子特意让人送过来的。”
萧阮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是烤得金黄的猪肉,香气扑鼻,猪后腿肉用小银刀切成了小块,只需要用筷子夹用就好了,十分方便。
想不到那么一个成天凶巴巴的人,居然能想得这么细心。
夹了一块放进口中,外酥里嫩,味道好极了。
萧阮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朝着蔺北行所在之处看了过去。
相比旁边的觥筹交错,蔺北行这一处颇为冷清,他一个人坐在小桌几后,身后站着他的两个心腹,总算看起来并不孤单。
没一会儿,周卫旻忽然出现在了他面前,拿着一壶酒在他桌几上一放,一副挑衅的模样。
萧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也不知道周卫旻说了些什么,两人各自倒了一碗酒对饮了起来。一连喝了好几碗后,两人莫名搂肩搭背地坐了下来,有说有笑地聊起天来。
萧阮总算放了心。
这一个是不受宠的皇子,一个是扣在京城的藩王质子,如果能因为这场狩猎交好,那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这一场君臣同乐,一直进行到了酉末。回到南蘅宫,萧阮兴致勃勃地替白毛团儿洗了个澡,又逗它玩了一会儿,这才上床歇息了。
当晚,不知道为何,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在育王寺的最后一刻。
熊熊燃烧的大火席卷而来,耳边传来了乱糟糟的呼喊声。
“二妹妹”
“师妹”
“阮儿”
一道身影忽然从烟雾中走了出来,周卫熹朝她温柔地笑着“阮妹妹,从前都是误会,这一世我的心里只有你,快跟我来,我带你离开。”
她慌乱后退了几步,连连摇头“不,你是要抓我做人质”
“怎么会呢”周卫熹朝她伸出手去,“我喜欢你,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别听他的”有人厉声叫道,“他骗你的”
萧阮猛一回头,只见一个虬髯汉子从火光中一跃而出,朝她飞奔过来“萧二姑娘,快跟我走,我来救你”
话音刚落,剧烈的“噼啪”声响起,数棵参天大树朝她倒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火光中。
萧阮惊喘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扶着狂跳的心口往四周一看,还好,没有火光,没有叛乱,她还是在栖山行宫,还是那个受尽娇宠的萧二姑娘。
天刚刚蒙蒙亮,她靠在床上沉思了片刻。
自从重生以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关于前世的梦了。难道是因为这栖山行宫靠近育王寺,所以才又梦见了从前
那个虬髯汉子到底是谁为什么看起来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谁她两世加起来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是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的啊。
想了好一会儿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萧阮放弃了思考,叫了一声,禾蕙和木琉便进来伺候她梳洗起床了。
用罢了早膳,有内侍过来相请,周荇宜要和启元帝去北栖山、育王寺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