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月下意识低头看时间,6:09。
距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分钟了,她还是失败了。
她没好气地揣好手机,说“你耍诈说好的跟踪,怎么能打我电话听声辨位”
林长野“说好了找到就行,也没说不能打你电话。”
“哇,你还真是老奸巨猾下次行动开始之前,我们得约法三章,把规则都说清楚了。”
林长野看她半晌,摇头说“有件事你还没弄懂。”
“什么事”
“因为对象是我,所以你把这当做一个游戏。但在实际情况里,没有人会和你做游戏,也没人会跟你讲规则。”
“”
“宣月,即便在卧底行动中,时刻有人stand by,也不代表你是安全的。你必须学会无所不用其极,这时候没有卑劣和高尚,只有保住自己一个目的。”
“”
“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她嘀嘀咕咕表示不高兴,眼珠子一转,看看时间,说“那一分钟后,轮到我来跟你了。”
林长野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食品袋,“不急,先吃点东西。”
袋子被雾气氤成白茫茫一片,接过来才发现是只包子。
“芽菜包”
“嗯。”
宣月的不高兴一扫而空,心里像打翻了蜜罐,喜滋滋的。她打开袋子,嗷呜一口咬下去,含含糊糊问“什么时候买的”
“菜市场看见你钻进粮油店,估摸你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抽空买的。”
宣月“”
那点喜滋滋立马消失不见了。
她有点发愁地叹口气,包子也吃不香了。
林长野问“又在不高兴什么”
“感觉会被你压制一辈子。”
“这么快就想到一辈子去了”
“我在说工作上的事”
“那也用不了一辈子,再干一阵,你不是想去技侦”
宣月想了想,说“在一线跑一跑,又觉得不想去了,办公室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跟在你后头。”
“想每天见我就直说。”
“嘶林长野,你能不能别打这么直的球”
林长野思索片刻,从善如流道“那好,是我想每天见到你。”
“”
宣月艰难地咽掉最后一口包子,“你这样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合理怀疑你是为了影响我的情绪,一会儿让我心不在焉,分分钟跟丢你。”
“对你需要用这种伎俩”林长野笑笑,“你就是全神贯注,也跟不上我。”
“”
宣月很想打人,但回顾前几日的经历,的确如此。
林长野甩掉她简直不要太轻松,根本用不了十分钟,最快的一次,一分四十九秒,他就直接消失在她眼前。
等到她四处张望,最后忍不住打电话给他认输投降,他居然从树上跳下来
从树上,跳下来
当时宣月就傻眼了,这他妈猴子变的吗,嗖嗖嗖一下爬上了五米高的树
楼道里,宣月怏怏地啃完包子,顺手把食品袋揉成一团,塞进林长野的手里。
林长野“”
林长野“还挺自觉。”
他扫她一眼,也没抗拒这团油腻腻的东西,捏在手心,另一只手拿出纸巾递给她。
宣月忽然发现自己成了个孩子,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里。
心下柔软了一瞬,还不等她说点什么,林长野开口“吃完了”
“吃完了。”
“那就开工。”
他低头看表,“现在是六点一十三,十分钟时间,这回换你跟我。”
宣月立马紧张起来,脑子里在问这次能跟多久两分钟三分钟
算了算了,五分钟就算赢。
她如临大敌,点头说“开始吧。”
话音刚落,林长野就消失在楼道口,一身黑色大衣在风里翻飞。
宣月脚下不停,飞快跟了上去,他走多快,她就走多快。
没几步,林长野回过头来“有你这么跟人的生怕目标人物不知道有人在跟踪”
宣月“你也没规定不能让人发现啊”
“”
“刚才我说制定规则,是你说没有规则的”宣月先发制人。
林长野无话可说,点头“随你。”
既然是近身跟踪,那就不可能单靠障碍物隐藏行踪了。
他不疾不徐走出小区。
宣月就在他身后几步,寸步不离。原以为这回不会失手了,哪知道一辆公交车经过,停车下客,正要关门离开时,林长野抢在最后的时刻忽然一闪身跳上了车。
车门堪堪在他衣角处合拢。
宣月一惊,追了几步“等等”
吃了一口尾气,公交车绝尘而去。
她愤怒地抬起头来,看见林长野走到了车尾处,隔着模糊的窗玻璃与她对视,唇边有一抹显而易见的笑意。宣月迅速回身,想打车,但下班高峰期的车哪有那么好打
她灵机一动,从小区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骑上去就呼哧呼哧往前冲。
公交车已经消失在转角处,但不要紧,她知道14路的下一站在哪里,市医院。赶在林长野下车前,她骑到医院的公交站就好了。
一路都是上坡路,宣月咬牙猛踩单车,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这时候也不知该感谢平野空教她柔道时每天要她跑圈,还是感谢林长野本人在她入职后耳提面命要她与众人一起跑操,总之宣月如愿以偿在短时间内追上了公交车。
好在不是出租车,小车开得比大车快,而公交车因为体积庞大,在满是车辆的路上停停走走。
宣月甚至反超了它。
并驾齐驱时,她侧头望去,和车窗里的林长野打了个照面。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隐有笑意,而她也难掩得意,冲他挑挑眉。
车上有小男孩在嚷嚷“妈妈你看,那个姐姐在追公交车”
宣月不仅追,还超过了公交车,抢先一步停在了市医院站。
林长野心知肚明,若是还不下车,就会被她骑着单车一路追逐,处于被动。所以他毫不犹豫下了车,看见路边一脚点地的姑娘,说了句“不错。”
宣月抬手看表“还剩五分钟。”
“继续。”
林长野说完转身就走。
他对平城的大街小巷比宣月要熟悉得多,哪里有岔道,哪里有暗门,哪家商铺有第二个出口,哪个巷子是死路,他都铭记于心。
前些时日他用了不少招数,比如翻墙,比如外套反穿、随手拿了人的帽子乔装打扮当然,事后还回去了,又比如爬树。
他的小伎俩很多,包括但不限于上述。
就在宣月追进某一条巷子里,前脚还看见林长野的衣角,后脚站在某个死胡同里,就发现林长野凭空消失了。
去哪了
她四处张望,忽然想起什么,有样学样打电话给他。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队长大人早已将手机静音,她根本没发依靠双耳效应去找人。
这是又跟丢了
宣月低头看表,只剩下两分钟,她还是没能成功。
原以为这次能成的。
她踹了一脚墙,结果痛的是自己,一肚子气发不出来不说,还越来越火大。
最后还是不死心,她左右看看,找了个垃圾桶,飞奔而上,踩着它一跃跳上墙头。
下一秒,宣月目光一滞,定格在墙的那头。
林长野早早翻过了墙,却没有离开,好整以暇站在墙的另一侧等着她。
宣月蹲在墙头怔怔地望着他“你怎么不走”
要是刚才就走了,她就算跳上墙也找不到人。
林长野低头看表“还有一分半,时间还多不是吗”
“队长,你在放水喔”
“放了你也赢不了我。”
“做人不要这么骄傲,骄傲使人退步。”宣月要跳下墙,理直气壮伸手,“抱我。”
“凭你的身手,跳下来不成问题。”
“我害怕嘛。”宣月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做作地捂住心脏。
林长野扯了扯嘴角,依言张开双臂,成全了她的娇气。
于是宣月咧嘴笑开了,纵身一跃,跳入他怀里。
林长野稳稳地接住了她。
“一分十二秒,我们继续”
“继续。”
宣月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拉住老父亲要糖吃的小孩。
林长野的目光落在她紧攥住衣料不放的双手上,用眼神询问
宣月眨眨眼,“继续呀。”
“你抓着我,怎么继续”
“游戏规则里也没说我不能抓着你啊。”
“宣月。”
“欸,在呢。”
“这是耍赖。”
“是你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啊。”宣月一脸无辜,顺便凑过去再看看他手腕上的表,“不到一分钟了呢,队长,你可能大概或许要输了。”
林长野低声笑笑,忽然反手一记擒拿。
宣月条件反射一侧身,躲过这一记,左手还拉着他的衣角。
她没想到林长野会对她动手,两人竟然在墙角下打起来。
当然,只是过招性质,并不是生死搏斗。
军训时,宣月跟所有人都对打过,唯独没有和林长野动过手。眼下他动起手来,她才明白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要是林长野早出手,她是拿不到“牛逼姐”这种光荣称号的。
在道馆里练出来的身手是干净利落的,一招一式都漂亮,却无论如何比不过荷枪实弹从生死关头培养出的老练与肃杀。
林长野的每一次出手都是致命的,像是一个老练的执笔者,毋庸赘言,直奔主题。
要不是点到即止,宣月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无数次想要重新拉住他的衣角,都被他擒拿住。
他松手,她又耍赖似的继续进攻。
最后宣月情知打不过他,干脆一把抱住他,把自己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他面前。
口中嚷嚷着“打吧打吧,有本事就把我掀翻。”
她甚至仰起脸来耍赖,闭上眼睛说“反正亲我和打我,只能选一样。”
“”
几秒钟的停顿,林长野没有动手,也没有接受她的美色攻势。
宣月小心翼翼睁开眼,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拉过他的手看表,顿时喜形于色“哈哈哈,十分钟到了,我赢了”
林长野点头,“你赢了。”
宣月看他表情还算平静,顿觉心虚,松开手站好了,老老实实说“不过我是靠耍赖赢的,换个人我就输了。”
林长野看她良久,摇头道“不,换个人也不一定输。”
“嗯”
“至少换成崔明皓,你也有赢的机会。”
宣月张了张嘴,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长野淡淡地说“再多的技巧,再好的身手,都只是卧底的基本素养,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为什么这一次选择你去接近崔明皓,不是老张,也不是李敬,更不是宏立城”
“因为我是女性。”
“还因为阿皓对你有别的心思。”
“”
“让人觉得厉害是下乘,因为厉害的只适合当手下。让人觉得你柔弱,需要他来保护,才是上乘。因为这样你占据了主动,才能更好地拿捏住对方。”
林长野望着她,慢慢地说“宣月,我知道你能做的很好,我该感到欣慰。”
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欣慰。
他很悲哀,因为要亲手把这只鸟儿送入华丽的牢笼,送入别人的怀中。
夕阳落下,夜幕四合,危机四伏的夜晚终将来临。
不知何处送来一阵晚风,吹起老城区的落叶与灰尘,它们打着卷儿飞上天,揭开了萧瑟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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