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晶晶站在黑漆漆狭窄的简陋浴室里,隔壁是茅厕散发的臭味,洗了个仓促的澡赶紧擦干身子出来了。洗完澡,她也没有干净的衣服穿,陆家穷成这样,陆母也没干净的衣服给她穿,她只能又穿回了自己的衣服。
寇正元稍微比她好点,借了一身陆泽明的粗布衣裳。
等躺到陆家散发着霉味的破木床上,身上盖着不知用了多久,结成了死疙瘩的棉被上,寇正元和齐晶晶都没有说话。两人第一次意识到生活的艰难。
而隔壁,陆母也在发愁,轻声对儿子说“你这个同窗看那样子,出身应该不错吧,苞米饭只吃了一小半,还没他媳妇吃得多。他是不是非要娶身边那姑娘,跟家里闹翻了,所以才跑到咱们家的”
陆泽明不欲论同窗是非“也许吧。娘,他是我同窗,若不是遇到了难处,不会来投奔我们。到底同学一场,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陆母叹气“不是娘哎,家里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咱们明日只能吃玉米糊糊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习惯。”
陆泽明也很清楚寡母将他抚养长大,还送他念书,多不容易,便说“娘,就吃玉米糊糊。咱们家就这个情况,他们也都看见了,若是不习惯,那咱们也没法子。总不能为了面子,到处借米借钱吧”
这倒是,儿子拎得清,踏实不虚荣,不会为了让同学更看得起就打肿脸充胖子,陆母顿时放心了许多,可看着寇正元都带着媳妇,她又被勾起了心事“那寇公子比你大不了多少,便早早娶妻了,可怜我儿,投胎到娘的肚子里,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到媳妇。”
“娘,咱们不是说好不提的吗咱们家这情况,娶了谁家的姑娘都是来咱们家受罪的。等儿考中了秀才,再考虑这事吧。”陆泽明站起身,“娘,你好生休息吧,儿回房抄书了。”
换了个陌生的环境,齐晶晶和寇正元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齐晶晶肚子有些难受,起身道“相公,我想去茅房,黑乎乎的,我有些怕,你陪我去吧”
“好”寇正元也睡不着,便起身陪她。
上完茅房回来,齐晶晶看到陆泽明屋子的门缝里透出光亮,她随口感叹了一句“这个陆公子可真够刻苦的,白日里要砍柴干活,晚上还要挑灯夜战。”
寇正元轻轻摇头说“不是,他晚上应该是在抄书。”
“抄书给书局抄书吗”齐晶晶感兴趣地问道。
寇正元点头“没错,陆家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去书院每月的束脩,还有笔墨纸砚这些都得花钱。泽洋家贫,便替书局抄书,挣得一些铜钱,维持生计。”
齐晶晶脑子里灵光一闪说“相公,那咱们也可以这样啊。你替书局抄书,我绣帕子卖给绣坊,这样挣的银钱,省着点花,应该够咱们开支了。”
抄书抄一本花两三个时辰,手都抄软了,才得五个铜板,还不能出错,这顶什么用。
寇正元不愿,含糊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太晚了,咱们先睡觉”
这边,许殊从中午一直查账到晚上,都没看完齐家码头的账本。
连续几个时辰用眼,眼睛有些干涩,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小兰在旁边劝道“夫人,很晚了,先休息,明日再看吧”
许殊也看得有些头晕脑胀。将账册做了记号,又将自己整理出来的数据收好,许殊站了起来,和气地笑道“好,听你的。姑娘今晚住哪里,知道吗”
小兰连忙说道“打听清楚了,姑娘今日随姑寇公子去了寇公子的一个同窗家里。”
“他倒是不傻。”许殊冷笑,去同窗家蹭饭,这不还是吃软饭吗装什么清高
小兰见许殊没继续问,犹豫了一下说“夫人,寇公子这个同窗家里条件不是很好。”
许殊回头笑看着她“怎么,担心你家姑娘吃苦说吧,寇公子这位同窗家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兰将了解到的情况原封不动地陈述了一遍,有些担忧地说“那陆家连白米饭都吃不起。姑娘从小没受过这样的罪,夫人,不若咱们明日安排人将姑娘给接回来吧。”
许殊却听得很满意“不用,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派人盯着就是,每日给我汇报一次,其他的不要管。”
这样也好,吃吃苦头,见识见识人生百态,也好控控齐晶晶脑子里的水。
小兰很是不忍,但不敢违逆许殊,只得点头“是,夫人”
进了寝房,准备休息了,许殊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寇正元没有其他同窗吗明知陆家母子生活艰难,他还跑去给人家添麻烦”
小兰摇头“这就不知了。不过寇公子以往应酬不少,应是有许多朋友才对。”
许殊却不这么想,若真有这种朋友,寇正元又怎么会不去投靠。能有更好的选择,谁愿意吃苦尤其是由奢入俭难,过惯了好日子的,猛然之间去过苦日子会更不习惯。
看样子,寇正元的这些朋友很可能都是酒肉朋友。
许殊想了想说“小兰,让刘管家明日安排一个机灵信得过的,查查寇正元的朋友圈,我要一份详细的资料。”
今日寇正元借宿一事,倒是提醒了许殊,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既然想找到寇正元的弱点,那自然也要了解他平日里都在干什么,结交了什么人。
原主因为不喜这个赘婿进门后只知道花钱,不知道干活,脑子里对其印象很不好,也没有过多地关心寇正元都做过什么,只盯着他每次落榜这事去了。
小兰连忙应声,说明日就去安排。
许殊便回房睡了美美的一觉。
相反,寇正元和齐晶晶的日子就不是那么好过了。
天不亮,两人就被村子里大公鸡的叫声给吵醒了。陈年棉被,都不知道反复用了多少年,里面的棉花结成了死团,一点都不暖和,下半夜气温降低,两人挤在被窝里,墙缝还不时地刮进冷风,凉飕飕的,睡了大半夜身上都不暖和。
睡不好导致的结果就是两人精神都很不好。
被吵醒了,肚子很饿,又没有睡意,两人便坐了起来。
齐晶晶再次用商量地口吻对寇正元说“咱们得想想法子,总不能一直这么赖在陆家吧”
“赖”字戳中了寇正元敏感的神经“我知道了,不过是借宿一晚而已,你用不着说得这么难听。”
齐晶晶不吭声了,陆家这条件,连饭都吃不上,能收留人吗她虽然死心塌地地跟着丈夫,但她同时也是个善良心软的女子,陆家这情况,她看得都可怜,实在不忍心再如此麻烦人家,给对方添负担了。
两口子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沉默了一会儿,寇正元说“别想东想西了,等吃过早饭,咱们就进城,总有法子的。”
也只能这样了。
早上陆家吃的是玉米糊糊。
玉米是用石椿碾碎的,陆母力气不够,玉米粒碾得不够碎,不能称之为玉米面,而应该是玉米碎,虽然煮的时间很长,但口感很不好,吃惯了精细粮的寇正元和齐晶晶都觉得有些刺嗓子。
陆母可能也是觉得用这种饭待客实在是太寒酸了,很是不舍地煮了两个鸡蛋,在饭桌上推给齐晶晶和寇正元“家里没什么招待你们的,自家鸡下的蛋,你们尝尝。”
“谢谢伯母”寇正元感激地说,接过鸡蛋敲碎了剥开。
齐晶晶原也是准备剥鸡蛋的,可一抬头就瞧见了对面陆母心疼的眼神,再想着陆家的情况,还有院子里仅有的一只母鸡,她顿时觉得手上的鸡蛋如有千钧重,再也剥不下去。她平日里很多时候都嫌弃,不愿吃的煮鸡蛋,在这个老人眼里,可能却是极为珍贵的食物。
陆母瞧见了,还热情地说“寇家娘子,吃啊,你怎么不吃,一会儿就凉了。”
“我先喝糊糊,一会儿吃。”齐晶晶低头说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吃过饭,寇正元便说,他要带齐晶晶进城一趟。
陆泽洋将他们送出了村子。
两人回到城里,城里还是热热闹闹的,街道两旁的铺子里各种商品玲琅满目,跟城外一贫如洗的陆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他们俩身上没钱,走过卖早点的摊子,闻到肉包子的香味也只能看看。
走了一路,早上喝的那点糊糊早消耗光了。齐晶晶有些累,问道“相公,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其实寇正元心里也没有主意。
他不想呆在破旧贫穷的陆家村,可回了城,暂时也不知道往哪儿去。昨天,他才在许殊面前放了狠话,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回齐家的。当然,若是许殊亲自来请他,给他道歉,他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你有什么想法”寇正元转身问齐晶晶。
齐晶晶想了想说“咱们去绣坊,我去拿些线和布料,给人做绣活挣些钱。”
寇正元不大看得起齐晶晶三句话不离绣坊,给人做针线活能挣多少钱
不过总归是她想做的,便由着她去吧。
两人去了绣坊,齐晶晶进了一家叫李记绣铺的店,掏出手帕,给老板看她的绣功,最后又抵押了她头上唯一的一根银发钗,才拿到了绣线和布。
抱着这些东西,齐晶晶欢喜地说“相公,走吧,等将这些东西绣出来,卖了咱们就有钱了。”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这些东西不可能一天就绣好。今晚的食宿还是个问题。
让他去抄书,寇正元是万般不愿意的。思索良久,他对跟在后面的齐晶晶说“咱们去拜访我另外一个同窗,他家境殷实,又是家中独子,而且为人大方爽朗,很好相处。”
齐晶晶虽觉得又去别人家蹭不好意思,可去这么个富贵人家,总比去蹭陆家母子强,毕竟他们实在太穷了,蹭了很让人过意不去。
于是两人转道去了贾修文家。
同一时间,许殊也接到了消息了。
她手里拿着管家送来的寇正元人际关系调查记录。
上面罗列了寇正元这三年最常去的地方,经常跟谁一块儿活动等等。好家伙,难怪齐晶晶还要一个富家千金还要绣手帕挣钱给他花呢,这寇正元软饭硬吃就算了,还好面子,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跟书院的学子出去花钱也极为大方。难怪他跟齐晶晶两个人的月例,一个月十几两银子都不够花呢
要知道,十几两银子够一个普通五口之家生活一年了。
还当他是没落难时的贵公子啊,大手大脚的。
而这些人中,贾修文的名字最为起眼。因为这就是一个纨绔,吃喝嫖赌无一不会,而且出手大方,一呼百应,经常组织学子们聚会,寇正元也是常客。
他们花楼都去了不少次,虽说没过夜,但一个有家有室的赘婿去这种地方像什么话当然,可能对这些文人来说,去风尘之地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相反即便传出去,很可能也是一桩风流韵事,大家一笑就过了。
许殊撇嘴。
小兰看到她盯着贾修文的名字,神情不悦,还以为她是对这个人不满。
其实谁也不喜这种花天酒地,只知玩乐的纨绔。她小声说“夫人,寇公子带着姑娘从绣坊离开后,好像就是去了贾家,贾家的这个公子风评不是很好,咱们要不要将姑娘叫回来。”
说到底,她还是担心齐晶晶吃亏。
许殊轻轻一笑“不用,这贾修文知道晶晶是咱们齐家的姑娘,他便是风流成性,暂时也不敢做什么的。而且若他真动了歪念头才好呢,咱们也正好看看你家姑娘死心塌地的那位寇公子会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