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小祖宗,你这表情活像是我那晚喂你吃了满口的苍蝇。」月陇西有点紮心,难道就只有他自己乐在其中吗?

他两辈子合在一起也是头一回,虽没有经验,但也算不上青涩,都是正常男人,那种书也不是没看过,洞房前有关於那方面的所有细致描写他都专程读来学习了的,所以吻她的时候自认为吻技也不是那么糟糕,反正,不至於一点美好感受都没有给她罢?

好了,就算没有……也没这么恶心罢?卿如是的表情可以说是很嫌弃了。

他唉声叹气,佯装无奈,「那不如你来说,要如何才肯原谅我啊?」月陇西拿了把小凳子垛在她面前,保持能望着她的角度。

瞧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卿如是再不给点回应似乎也不大好,她倒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奇怪,莫名地不想理会他,此时看他这般,又想卖他个面子,「你这两天别跟我说话我就原谅你了。」

月陇西:「……」他滞涩片刻,慢吞吞地问,「没有第二条路了吗?」

卿如是:「那你别看我,我暂时也不想看见你,我们避几日就好了。」

月陇西果断道:「我选一。」顿了顿,他举起手,发言道,「那你能搬回来住了吗?」

卿如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他淡笑着,好奇问道,「我若实在忍不住想和你说话,该怎么办?你就住在我隔壁,我岂能忍住不跟你讲一个字?」

卿如是十分纠结地拧着眉,「到时候再说罢。」她摊手,「把鞋子还给我。」

月陇西递给她了一只,在她狐疑的眼神中,抬起她的脚,帮她穿。

这回卿如是没有排斥,自己穿好另一只,自顾自回到房间,关上门看书去了。

站在门外,月陇西松了口气,很快又浮起笑意。

经历过这一回,月陇西算是长了教训,不敢再随意逾距耍流。氓。他认为,策略应该是这样的:先尽快把人给娶到手,再随意逾距耍流。氓。

他「唔」地沉吟,兀自点了点头,坐在书桌后,心底惦念着要如何让卿如是答应这门亲事。

他不希望像前世一样,在她对自己没有任何感情的基础上就接她入府来。纵然当时是为了让惠帝不杀她,自己向惠帝提出的「良策」,但总归算是强迫了她。

不知不觉入了深夜。月陇西想得脑仁疼,对他来说,没什么是不好解决的,偏生就是沾上卿如是的事情,就什么都不好解决。只要卿如是不喜欢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不被逼迫的情况下答应嫁给他。

他皱着眉,抬眸望向窗外,灯火幽微,竹风轻漾,前世也是在这样一片寂静中,他独自度过了七年。耳畔没有她的吵嚷,没有她的叫嚣,眼前没有她上蹿下跳整日只想着往府外跑,也没有她气狠了拔出鞭子狠狠笞地,都没有。一片寂静。

忽地,他反应过来,卿如是已在房中带了一整下午,什么声音都没有。他赶忙起身去敲门,唤她。

无人回应,他便自己开了门走进去,发现卿如是就躺在榻上,银狐毯子连着书本滑到了地上,她的眉头皱得很紧,浅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边和颈间,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小腹,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睡着了。

月陇西蹙眉,蹲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烫,又去摸她的手,却是冰凉的。

「卿卿?」他一边尝试唤醒她,一边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用两床被子盖住,又出门吩咐小厮去叫大夫,自己打了凉水,拿巾帕沾了给她降脑袋的温,顺便抆汗。

小厮跑腿快,知道西爷着急,拉着大夫跑得也快,不消片刻把人带到。大夫的说法和月陇西猜测得无甚差别,风寒碰上月事,身体比平日里虚弱些,便发起高烧。

月陇西让大夫去开药,并唤小厮去抓药来煎,又吩咐大夫明日一早再来一趟。

他关了兜冷风的窗,坐在床边,脱下卿如是的鞋袜,把她的脚捂在自己腹部暖着,暖一会又起身给她抆汗,换过冷帕子,继续敷在额间。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月陇西微蹙眉,有些不悦,仍是起身去开了。

斟隐站在外边没有进屋,神色凝重,施过礼后,他低声对月陇西禀道,「属下奉世子之命一直紧盯着月长老,原本这几日长老忙着处理侍卫的事,无暇顾及其他,但不知怎么地,今日去了一趟月府,与将军长谈许久,出府时将军便派了几名丫鬟过来,现在……应该快要到门口了。」

「丫鬟?」月陇西的眉皱得更深了些,思忖一瞬,他便想明白了,绷紧唇线,沉默着,视线越过斟隐看向院外,竹林深处影影绰绰几道人影,浅桃色的衣裙,挑着水红的灯笼。

他颇感无奈,问斟隐,「长老可有和你说什么?」

斟隐缓缓点头,「长老说,世子将侍卫的事捅出来,是世子先不仁,就休要怪他不义。月氏族中虽不再插手出仕子弟的姻亲婚配,但女帝覆灭不久,如今月氏刚重新站稳脚跟,岂容崇文党混入月氏血脉之中?要属下转告世子,趁早将卿姑娘送回去,莫要揪扯不清……」

月陇西冷声笑了,极浅的笑容,墨色的眸子逐渐深邃阴沉。

几名丫鬟走至院中,领头的瞧见站在门口的月陇西,便上前施礼,正色道,「请世子安。将军让奴婢来伺候世子,并转告世子,若是缺丫鬟,尽可以从府中带些调。教好的来。卿姑娘金枝玉叶,世子再如何玩闹也不可坏了规矩,遣人当丫鬟使唤,欠了礼数。还请世子早些将卿姑娘送回去,以后也少些往来。」

语毕,另有一名丫鬟站出来。那丫鬟生得花容月貌,体态丰腴,桃色的衣裙更衬她冰肌雪肤,她似有些羞怯,吞吞吐吐道,「将军还说,世子可先、先收、收房,待世子的心定了,再娶妻不冲……」

斟隐不动声色地抬眸剜了那丫鬟一眼。花里胡哨地,就这般庸脂俗粉也好意思说什么让世子先收房。

相比较而言,月陇西的反应淡定得多,他抬眸扫过几名丫鬟,「母亲可知道此事?」

「郡主不知。」领头的丫鬟又说道,「奴婢们都是将军遣来的。」

正此时,小厮的药煎好,递了过来。月陇西眼皮都懒得撩,垂眸把玩药碗,「父亲不过是让你们来伺候我,你们三言两语就想勾。引我收房,我出身矜贵,为何要和你们这些卑贱的粗使丫鬟行那夫妻之事?回去问过母亲再来罢。」

他平日里稳重谦和,从未对下人恶语相向,此番出言恶毒,又摆出身份来,倒惹得领事的丫鬟愣了愣,但好歹受过月府调。教,也见过些世面,斟酌一番后当即带着人施礼告退,回去上报郡主。

「世子……?」斟隐望着几名丫鬟的去向,有些担忧。

月陇西低头浅抿了口药,有些烫,还有些苦,「去拿些蜜饯和果糖来。顺便把我的折扇也拿过来。」

斟隐:「……」世子,您分个轻重缓急先?

见他不急,斟隐心中也安定了些,兀自去拿物什。

月陇西坐到茶桌边,接过折扇轻轻扇着药,淡淡的草药在鼻尖萦绕,实在不好闻,他蹙了蹙眉,想起从前的事。秦卿在西阁那十年几乎天天吃药,药很苦,她总是蹙着眉,不喜欢吃药,望着窗外拖许久,久到药凉了也不想喝,最后都是他一口口喂的。

原本他喂的她更不想喝,但一旦跟她玩游戏,用药跟她赌,激得起她的斗志,她就愿意喝。常常都是她输了喝一口,他输了喝一口,来来回回,她喝了多少,他就喝了多少。

没办法,他要是不输、不喝,秦卿就会看破他的计谋,更不愿意喝。

后来他发现,只要与她争辩有关於崇文的一切,总能燃起她的斗志,为了他们悖世的思想,她愿意活下去,愿意主动去喝药。但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又会被现实打败,丧失信心。

他很想告诉她,有名女子与她一样有悖世的想法,他正在帮那名女子,告诉她惠帝的命数不长了。她坚持一下,再多坚持一下,就还她自由。

可是当时被监视的西阁没有任何空隙让他对她说出这些话,连写都是奢侈。

他想尽一切办法燃起她的斗志,也想尽一切办法从她口中套出崇文传授给她的一切,只是想帮她修复好遗作。

要不动声色地掩过惠帝的耳目做这些事情,真的很难。他每日风雨无阻地以教化她为掩饰,记下争辩时她所说的一切,心底就会有些许得意,想像着女帝登基后,他修复好遗作,光明正大地拿给秦卿看,她会是什么模样。

可她没能等到那一天。

吃再多的药终究心病难医。

秦卿死后那些年,他不止一次对女帝说:「如果你能明白我跟你讲的那些故事,那些关於我和她的故事,就帮我完成最后的夙愿罢。」

「你知道……我撑不下去了,好想去找她。」

月陇西手执勺子轻轻搅着药碗,眸色渐渐清明。无论如何,这辈子他要明媒正娶,再不让她为月氏不容,不教她吃那些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