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是彻底不理他了,自己默然歇缓了会,扶着箱子站起来,走到石门前静等着,背对他。
似乎操之过急了?月陇西舔了舔唇角,仿佛刚汲取的甘甜还附着其上,他走过去,与她并肩。
半晌,低咳了声,轻问道,「冷不冷?」
卿如是不搭理她,跨开几步,站得离他远了些。
心以为他要脱外衣给自己穿,卿如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巴掌给他打掉,教他做人,让他后悔方才的轻薄无礼。
谁知月陇西悠哉悠哉地跟紧她,用手指戳了下她的肩,正色接了句,「我冷。小祖宗要是不冷的话,脱件衣裳给我穿罢?你不管你孙子了吗?」
卿如是:「……」
他们沉默站着,并没有等来斟隐。卿如是微蹙眉,转头看向月陇西,后者一脸无所事事,随意瞟着密室的陈设,不看她,就等着她开口唤自己。
卿如是自己摸着墙开始找机关。
站在她身后望着她背影的月陇西滞住,垂眸叹气,也装模作样找起了机关,顺着墙摸到书架,他将手伸进书架和墙的缝隙间,一阵摸索后,石门开了。
听见响动,卿如是回过头看他一眼,后者见她瞧过来,便轻声笑了。卿如是躲闪着视线,迳自往门外去。
她走得快,月陇西这下知道她真的生气了,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好声好气地笑,「别走那么快啊,我跟不上了。」
没有回话。
被触碰的手腕也似是被火灼烧一般发烫,卿如是挣脱开,垂着眸心虚地不敢看他。
两人一直沉默到他们掉下来的那个地方。
「抱着我罢。」月陇西低头凝视她,分析她细微的表情变化,「我带你上去。」
卿如是不认为光凭轻功能跳那么高,自然知道别有玄机。她缩着脑袋,双手揪住月陇西的衣角,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自刚刚渡完气开始就没消下去,此时因着触碰愈来愈烈。
「你这叫做抱?」月陇西的手覆在她手背上,握住后亲自将她的手臂圈到自己腰上,然后垂眸瞧她偏过去的头,「抱紧。」
语毕,他顾自搂紧了她,一手按在墙上,与地面有一段距离的石壁上便有铁砖伸出来,他腾身而起踩过铁块时又按下壁上机关,再往上一段距离就又有铁块伸出来。反复借力,第二回 亦是如此,不消多时就到了地面。
陡然一沾地,卿如是就松开他,慌忙往房间跑了。月陇西心底有些懊恼自己操之过急,但又觉得不过是生他几天气、不理会他几天,想来想去似乎又是自己赚到了。一时不察,她已跑得没影。
回到房间,月陇西打算当面诚恳地给她道个歉,敲了敲房门,里边蹦出三个字,「睡着了!」
月陇西:「……」
他还没开口说什么,又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房门陡然被打开,卿如是埋头避过他,几乎是从他的腋下钻过去的,噔噔噔跑到他的床畔,牵过枕边的红绳,又噔噔噔跑回来,「砰」地把门关了。
愣是没给他说一句话的机会。
倒是趿拉着半穿的鞋子着急忙慌跑个来回的模样惹得他低头轻笑了声,都这样了还管他做不做噩梦,小祖宗真是亲祖宗。月陇西心觉卿如是应该也没那么生气,於是放心地去睡了。
剩下的半宿他都翻来覆去地回味着那两吻,晨起时嘴角还勾着笑。睁开眼却发现卿如是的房间门开着,他犹豫了下,起身走进去。
里边空无一人,甚至感觉少了些书本,红绳那头落在床畔,昨晚她穿过的衣裳也叠得整整齐齐置於枕上。
什么意思?月陇西怔住,蓦地有点心慌。
这厢,卿如是在卿父院子里选好了房间,随意铺好床,爬了上去。卿母打着哈欠问她怎么过来睡了,她也不回答,只说道,「我昨晚没睡好,娘你记得今儿个晌午用膳了再叫我起来……我、我晚上再过去。」
卿母随她的意,自己又回去睡了。
然而卿如是终究低估了自己,她不仅晌午没能起得来,下午也依旧躺着,睡足后夜晚也不困,爬起来和卿母用晚膳,顺便聊聊那些子瓶瓶罐罐。
「你睡了之后没多久,世子就来找你了。」卿母一边给她涂抹凝脂,一边道,「我告诉他,你说你在这边睡一觉,晚上会回去,他才离开。所以,你回去吗?」
卿如是狐疑地凝视她,「娘,你是我亲娘吗?你应该挽留我,哪有你这么往外赶的?」
「奇了怪了,你自己说要回去的。我见你起了这么久也没要走的打算,这天都黑了,再不走就得睡了。」卿母抬眸打量她。
「不去了。」卿如是心虚地低声道,「我就睡这里。娘你记得劝劝我爹,让他把二选的文章也拿给我瞅瞅。」
卿母感到怪异,仔细琢磨了会,仍是点头了。
没聊几句,丫鬟通传说月陇西来了,还让人带了不少礼。
一听名字,卿如是拔腿就跑,「娘,我睡去了。」
她跑得快,卿母没拉住,示意丫鬟去请月陇西进来。
「昨日与伯母摆谈了那些子瓶瓶罐罐,陇西就吩咐人出府买了。现下特地送来,伯母和如是各一份。」月陇西讨好得十分自然,紧承着就笑问,「不知如是她在何处?我给她送过去,顺便把她接回竹院。」
收了礼,自当要帮他,但卿如是那模样瞧着又像是事有隐情,真不愿意回去,卿母面露为难,淡笑道,「如是她睡下了。我瞧她缠着我那样,应该是想念我,打算搁我这赖几日。世子不如早些回去休息,等她赖够了,我就把她送过去。」
月陇西默然。这下真觉得自己昨晚操之过急,冒犯了她,惹得他的小祖宗生气了。
沉默片刻,他笑着施礼,与卿母告退。
他不知卿母口中的「赖几日」究竟是几日,是卿如是亲口说的「几日」就回去,还是卿母随口说的。
然而事实证明,卿如是的确是铁了心不愿意回来,一直到三选,月陇西都不曾见到她的人影,但凡去卿父的院子,都只从他们口中得到「她睡下了」「她午休了」「她在房中练字不让人打扰」的客套话。
就连斟隐都明白过来:世子玩的情趣翻船了。
三选当天清晨,月陇西起得极早。心里盘算着,卿如是平日里生他的气不见他,好歹三选还是要来监考的罢。
然而,他坐在位置上许久,考生都入场坐定,卿如是仍然没有来。
月世德被他算计,忙活着打点侍卫的事,也没空来监考。
偌大的七室静悄悄地,月陇西的目光在书上逡巡,分明看不进去。白皙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纸面,又将那几页翻过来翻过去,不知想到什么,忽地轻笑了下,随即又敛起笑容,望向门外。
直到落笔铃响,卿如是都没有出现。
玩脱了。那晚委实冲动了,怕是吓坏了她。月陇西抚着额,蹙眉吩咐小厮收卷,自己缓了口气,起身往卿父的院子去。
这回他尚未走进院子,方绕过走廊,便瞧见了坐在院外荷塘边的卿如是。
她的鞋袜都搁置在身旁,白皙的双足在水里晃悠来晃悠去,裙摆也不撩起来,一小截浮在水面上,几尾锦鲤绕过她的足踝,她没空搭理,手里捧着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
明亮的光勾勒出她清致的轮廓,青丝披散在一侧,有些许垂落於纸面,她的指尖拂开一些,继续念叨着。
看见她,月陇西浮起的心气沉下去,心神安定了些。走过去,他轻巧夺了卿如是的书,抬高手,唇角微翘起。
卿如是被骇了一骇,下意识去抢书,那人抬高手她够不着,便回过头轻叱,「还给……」
定睛一看竟是月陇西。
於是她最后一个字便没能脱口,低头错开眼,慌忙伸手去拿一旁的鞋袜,却被月陇西眼疾手快地抢先夺过,并扔到一边去。
卿如是气恼地垂下脑袋,偏过头不看他。一看到他,关於那晚被渡气后心底出现的奇怪感觉又涌上来,惹得人心浮气躁,且还膈应。
默了一会,月陇西唤她,「小祖宗?」
卿如是缩着脑袋不理会。
他撩了撩袍角蹲下身来,凑近她的耳朵,语调都染上笑意,「小祖宗,我知道错了。」
「……」卿如是躲了下耳朵,有些痒,她便抬起手捂住了那只耳。
月陇西绕到另一边,依旧贴着她的耳朵,笑道,「饶了我罢,你孙子买了你喜欢的瓶瓶罐罐,专程给你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