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月陇西低笑了声,跟紧她。

七室里,参选者已等候多时。没看见月世德的身影,卿如是的心情都愉悦了些,因着她的告诫,月陇西也遵照吩咐没有开口跟她搭话解释。

小厮看见他们来,便打开一张卷轴,开始念被留下的人的姓名。没被念到名字的,便直接回到住处收拾东西离开,念到名字的就要坐下来静等提笔铃响。

二选的规矩和一选一致。考题是以「如何评断重新编修先贤着作一事」?无疑,这几乎是不需要考虑的,因为重新编修书籍是皇帝下的旨意,往上吹就行了。

卿如是对这回的考题不是很满意,回头想问月陇西是谁出的,却见月陇西跟没看到她似的,低头吹了吹茶水,面不改色。

好罢,还挺记仇。卿如是今早对他视而不见一次,他也视而不见一回。然而,卿如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满不在意地捧着书坐到一边去。

这一炷香意外地漫长,没了上回两人一同看书低声讨论的趣味,十分难熬。

这般下去不行。月陇西唤来小厮耳语了几句,小厮点点头离开了七室。不一会儿,捧着一本书回来,交到他手里。

卿如是被他的动静影响,抬眸看了眼。是那本《月氏百年史》,他不说话,翻开看了起来,表情极为丰富,翻一页,「唔」地沉吟了下,再翻一页,疑惑地蹙眉「咦」了一声,再多读几行就恍然「哦」地拉长了语调。

简单的几个字音被他咬在唇间百转千回,勾起卿如是极大的好奇心。

於是,她也顾不上自己先告诫人家不要和自己走太近,没出息地搬着椅子坐过去了。

月陇西笑睨她一眼,见她埋着头已经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也不拆穿她,把书挪过去,偏向她那边,并翻到上回两人读的地方。

这本书并非全然按照时间顺序写的,有些地方会跳一些,为了让这史书带有叙述的色彩,或者说,带入写作之人本身的看法和情绪在里面。

因此,书上没有接着记载女帝登基之事,而是在叙述过朝中有叛贼后,先说了女帝邀请月一鸣继续为臣,并以相位优待之。这般安排,无疑是引人猜想,与女帝里应外合灭了惠帝的叛贼是不是月一鸣。

上回卿如是有过一些猜测,这回接着看下去,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她侧头看向月陇西,想问,却发现他稍侧眸扫过自己之后依旧视若无睹,并没有要像上次一般边看边给她解疑答惑的意思。

小气的男人。卿如是蹙了蹙眉,她又没有完全不理他,问什么她不都回答了么?就是让他保持一下距离,如今这般倒像是她的不对了。

怎么跟月一鸣一样,身居高位还小家子气。

卿如是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赌气,她也赌气,两人就沉默着,谁也不开口。

月陇西翘起唇角,垂眸去看她气鼓鼓的脸,收眼,又敛了笑意,故意翻过那一页。

「我……」卿如是想说那页自己还没看完,单音发出来后又咽了回去,抬眸看他,发现他像是不知道她方才口中流泻出了一个字似的,面无表情地继续读。

於是,向来不服输的卿如是憋着一股劲,势必要读得比他快。她再也不当看闲书那般读,陡然认真起来,且拿出自小一目十行还不漏字句的本事。

书中接着记载,女帝不光作出「以相位待之」的事,还在月一鸣死后,将他和明珠夫人葬在一起,写这书的人猜测女帝是为了用这种方式让秦卿光宗耀祖,毕竟死后能与当年月氏最杰出的人同穴是莫大的荣誉。

然而这「死后同穴」四个字,委实刺了卿如是的心。

他们合葬於扈沽山下,正夫人的陵墓另修在一处。

不晓得月一鸣死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事,还是女帝在他死后才这般安排的。卿如是不得而知,却在心底冷笑了番,她猜月一鸣知道的话,也不见得怎么情愿,但或有些许得意。

毕竟还是多了一房在阴间供他逗闷找乐子的小妾。

小妾。她忽地想起自己进门时那八抬大轿,怔愣过后,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卿如是正看得起兴,月陇西又给她翻了,她恼怒地用腕骨拍了下桌沿,轻微短促的一声撞击,不至於吵到下面写字的人,但绝对足够慑进月陇西的耳朵里。

谁知他仍是与刚才同样的一副神情,不过是挑了挑眉,眼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得笑意。

卿如是皱眉,生气地歪过头去,偏是不开口跟他说话。默了一会,忽地冷笑一声,直接趴在左半边书上挡住了他的视线,这回她就慢悠悠地看着。

月陇西挑了下眉,这个角度看见她脑袋上插着的簪花,有些歪,他不动声色地抬手给她正了正,没有惊动认真看书的卿如是,却被抬起头思考的萧殷看见了。

两人对视,萧殷先错开了眼,隔着前面几排考生略一施礼,然后低头继续写。

月陇西嘴角衔着淡淡的笑,不知何意。

垂眸见卿如是还在看那页,半边身子还压在左边,他不假思索,翻了右边那页,被翻的那页直接就覆盖在了她的右脸上。

卿如是:「???」还以为你真读那么快呢存心作对的是不是???左边你还没看直接就翻页了当谁傻子呢???

她气狠了,抬眸瞪他一眼。随即又了然地笑笑,也不说什么,低头接着看。

这倒让月陇西惊诧於她的耐力,似乎比之从前要能忍太多。

谁知道心底刚夸完他,垂眸要跟看时,卿如是用倒肘抵住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紧接着,她看也不看那页的内容,伸手「啪」地按在纸上抢先翻了页。

动作之迅速,翻页之熟练。

月陇西忍不住垂眸笑出声来。落在卿如是耳中那就是赤。裸裸的讥讽。

她咬牙,已经做好了跟月陇西抢翻下一页的准备。

月陇西看出她想抢翻的心思,乐意陪她玩。他毫不费力地掰开她的手肘,单手就可以摁住她的两只手,而后悠哉悠哉地去翻页。

不料还没有碰到书,卿如是踩了他一脚,趁他疼时的那一顿,身子扑到书上,用下颌压住了右边那页纸。

月陇西睨着几乎是在自己怀里的她,半晌,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将左边的那一页翻了回来,轻覆盖在了她的左脸上。

她压了右边没法压住左边,月陇西竟然不往后翻,反倒翻左边翻回去了。

卿如是讷然:「……」输了。我输了。

她的脑子里顿时满满当当都是这句话。

猛地直起背,卿如是很没有面子地起身,不看了。太丢脸了。和孙辈的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还输了。太丢脸了。

她跨步要走,手腕被人拉住,回头,月陇西笑吟吟望着她,「接着看,我不戏耍你了。」

戏耍??

不是、不是他们之间公平的游戏吗???

卿如是睁大眼,从游戏输了的状态调整出来,转而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怎么了?」月陇西觉得她怕不是真的生气了,忍了笑问,顺便轻捏了捏她的手腕。

有点痒,卿如是极为敏。感,猛地挣脱开,下意识反捏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掰。

月陇西不防备,霎时倒嘶了一口凉气。

卿如是赶忙放开,谁知那手被掰到极限松开后就猛地弹了回来,撞到桌沿上,「砰」地一声。

月陇西:「……」

动静太大,下方一众考生全部抬起头来看他们:「……」

二选结束后,两个监考官在七室里打起来的事就在国学府中传开了。

待传得风风雨雨,卿母才从丫鬟的口中知道,彼时正在喝羹汤的她轻轻放下汤匙,用锦帕缓缓抆了抆唇角,优雅淡笑道,「打情骂俏,多大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