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完结(2 / 2)

苍头奴 臧白 9141 字 4个月前

姜黎蒙在盖头里瞧不见外头的人,只低头看盖头下能看到的裙面。她别的不管,只管听媒婆的,把该行的礼一个个行过去。这样,每靠近沈家大门一步,那心里就紧一些。她和沈翼之间经历了许多事情,有好的有不好的,在这一刻,终于算是有了结果。

入了门,再入正堂,自是拜天地拜父母,礼成送入洞房,便算落下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桩心事。沈翼和姜黎,已算正经夫妻。天地已知,便算是发了誓要白头偕老,此生不渝。

姜黎被牵入新房后就在床沿儿上坐着,阿香和如意陪着她,只耐心

等晚间宾客散,再等闹了洞房,余下便无多少繁礼顾忌,自可松口气在卧榻间诉诉衷肠。成亲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不管是其中的喜庆还是繁琐疲累,都是一辈子忘不掉的。

而沈翼把姜黎送进新房后,就出去又继续招呼客人。他不知道秦泰也来了,晚上席上敬酒,看到他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好半晌缓过神来,直接去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肩膀说“什么时候来的”

秦泰笑,从桌上端起酒杯来,“你带着新娘子回来的时候,就到了。”

沈翼砸砸他的肩,回身从仆人端着的托盘里端起酒杯来,和秦泰碰杯,“咱们单独吃一杯。”吃罢了酒又问秦泰,“你一个人来的”

秦泰手里捏着空酒杯,往桌面上搁下去,往女宾那边转了转头。沈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见依依夹着一块红烧肉喂女儿。他这便笑了,回身把空酒杯放回托盘里,而后看着秦泰问“来了就不走了吧”

秦泰冲他点头,他又拍了拍他的肩,“一路过来不容易,今晚在我家住下。”

这番把话说下,他自还是继续在宾客席间敬酒。把在座的人都陪高兴了,自己还留着量,倒没喝得醉醺醺的。毕竟下头还有不少事情,若是新婚头一晚就醉得不省人事晾了自己的新娘子,让她没面儿,那也是该死。

沈翼把宾客陪过,便拱手施礼告辞。而后与沈夫人私下说了句,让她吩咐人收拾间屋子出来,留秦泰一家三口住下。安排罢了,便又被一拨人拥簇着往新房里去,下头那自然是要闹洞房。因为姜黎怀着身孕,不能过于劳累,经不得怎么闹,沈翼便放那些人进去说了些喜话就都打发了。而后屋里只留下阿香和如意,他拿喜秤挑开姜黎的盖头,看着那张明艳异常的脸一点点出现在视线里,心里越来越满。

盖头全部掀开,叠搭在姜黎头上的凤冠上。姜黎微微抬眼看着他,与他对看半晌,问了句“好看么”

沈翼嘴角含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回话,“好看极了。”

旁边阿香如意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只把目光往别的地方瞥。如意

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了两杯酒,这便往沈翼面前送了送。心里想着伺候完了,她们赶紧出去,留着他两人在里头想干什么干什么。这样站这里瞧着,怪臊得慌。

沈翼这也没再耽搁功夫,端了那两杯酒起来,一杯送到姜黎手里,与她交颈饮下合卺酒,而后把酒杯放回如意端着的托盘里。因为姜黎肚子里怀着孩子,她饮的那也不是真的酒水,只是白开水罢了。这番伺候完,阿香和如意自默默施礼退出了房间去,反身带上门,把沈翼和姜黎两个人留在这新房里。

等门合上后,沈翼把姜黎从床边上拉起来,拉她去镜台边,然后动作小心地帮她一件件拿下头上的首饰,最后脱下凤冠。因为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这点小事便做了很久。姜黎坐在镜前,看着镜中映出的沈翼小心翼翼而又极度认真的样子,眼里便不自觉湿了彻底。

卸下繁重的首饰后,沈翼微微曲下身子,下巴搭在姜黎的肩上,与她脸庞相贴,一起看着镜子里的彼此。她们都已经不再年轻,脸上早无年少时的盛气和意气。十年纠缠,这会儿也唯有勾着嘴角在心底庆幸还好还好,没有错过。

等沈家宾客陆陆续续散尽的时候,天色已是很晚。沈夫人按沈翼跟她说的,吩咐了双喜带人去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客客气气让秦泰一家三口住下。怕他在府上觉得生分,又让沈煦去招呼了一阵,吃了两杯茶。

沈煦听说秦泰是沈翼的旧友,自然问了些他们以前在一起时候的一些情况。原来沈翼最初出去参军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他们并不知道,这会儿听从秦泰嘴里说出来,只觉沈翼是真的不容易罢了。那时候不拿自己的命做命,才有了后来的地位。

沈煦与他说了话,念及他有媳妇女儿,便没多做打扰,吃了茶就走了。回去后找到沈夫人,少不得又把从秦泰那里听来的事情都告诉沈夫人知道,并附一句“咱们都该对二弟好一些,以后也都莫再难为他了。”

沈夫人深深地叹气,然后说“我们沈家能得你二弟这样的孩子,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娘之前糊涂过,这会儿比

谁都通透。都是一家人,别的无所求,都好好的就成。”

沈煦看沈夫人是打心腹里释然,自然不多说什么,便回去了自己院儿里。因吃了酒,回去后洗漱罢了,很快就睡下了。睡在王氏身边,拽着她的手,闭着眼睛还在咂巴嘴。沈煦这会儿只觉他家也总算安稳下来了,越过越有味道。他没什么大志向,只希望一家人在一处,日子一日好过一日。

新人带回家来,喜意要开始淡下来,得等到三日后。婚后第三日,姜黎带着沈翼回公主府。倒不是回门的礼数,只是姜婧之前跟她说好的,她今一天要启程回南方苏州去。因为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看着庄子,他们不能在京城久呆。

姜黎想把梁问山和姜婧留下来过了年再走,但姜婧不想多耽误这几日让梁太太在家孤单,自还是执意早些走。都是有家有室的了,身上总没做姑娘时候那么轻松。许多事情,都是要考虑的。

因姜黎就没再留,和沈翼也坐马车,送他们到南熏门外。到了城门外,两边下车开始相拥道别。道别的话不必说得太伤感,伤感在眼里心里。福哥儿去城壕边的柳树下折下一根光秃秃的柳枝儿下来,送去姜婧手里,仰头看着她,说“姨母不必舍不得娘亲,等侄儿大些,带娘亲去苏州看姨母。”

姜婧笑,捏捏福哥儿的脸,“哥儿最是体贴的,姨母在苏州等着你们。你一定要好好孝顺你的母亲,别让人欺负了她。”

姜黎听了这话也笑,看了一眼沈翼,沈翼只清了下嗓子。这话说得,好像就是说给他听的。可是,他才不会往心上搁,因为他现在是这世界上最不会欺负姜黎的人。福哥儿却不知道姜婧说的谁,只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谁要想欺负我娘亲,从我身上踩过去”

这话一出,姜黎忽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嗔道“跟谁学的这混话”

说罢人都笑起来,福哥儿摸着自己的后脑,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起来。笑声在柳枝儿间荡漾开来,漂浮在水面上

姜婧走后,姜黎和沈翼回到沈家,开始婚后的生活。因为婚前和沈夫人已有接触,这会儿相处起来也比

较自然。她心里原本有一个打算,就是婚后让沈翼陪她住到公主府。但因为怀上孩子,沈夫人之前又总是亲自跑到公主府看她,督着这个,督着那个,好不尽心,这会儿便把这打算暂时压下了,想着等着孩子生了再说。

他们婚后不过十来日,便是除夕。在除夕之前,沈翼得假一直忙家里的事情,没有往任上去,因而也没有立马就给秦泰谋上差事。想着等过了年以后,瞧着哪里缺人,再把他弄进宫里去当差。然在新年伊始的时候,朝中又发生了大事老皇帝驾崩了。

老皇帝已无儿子,只能由一直在东宫里住着的皇长孙继承皇位。因皇帝驾崩,全国百姓服国丧三个月,这个新年便没有半点新年该有的样子。不过每家里暗暗地吃些鱼肉,连走亲访友这种事,都不敢怎么明目张胆。

而新帝登基三个月,朝中势力自然也有了变化。沈翼作为老皇帝的宠臣,这会儿又基本等于个废人,自然是不能得到新帝重用的。在新帝登基不久之后,他就被收回了正一品镇国大将军的官职,手中自然也不再有半点兵权。当然,他不属于被辞官的人,因为他被皇上封了镇国公,并赐了国公府。毕竟,他这辈子对皇家对国家的付出,大伙儿都是有目共睹的,值得起这个爵位和封赐。自此后,他也就成了个正儿八经的清闲贵族。没有朝堂争斗,没有滔天权势,没有家国天下的责任。只有一辈子挥霍不完的富贵,和有自己所爱的人。

在朝中局势慢慢稳定下来以后,沈翼靠自己的关系,还是把秦泰塞进了宫里。在宫里,离皇上越近的差事,便是越好的差事。于是沈翼让秦泰进了御前侍卫的队伍,成了皇家御前护卫中的一员。只要他有能力,不难出头。

差事定下后,沈翼又帮秦泰在京城找了处宅子。宅子不大,只有一间院子,但足够他们一家生活。买下宅子,房契交到他手中,算是让他有了一个安稳的家。秦泰受下沈翼所有的恩惠,最后郑重地跟他说“谢谢大哥,这些我都会还的。”

沈翼看着他笑一下,“都是

举手之劳,比起你被我折磨了两三年,日日给我做饭日日去印霞河钓鱼,这些算什么你要觉得这就够了,那就当我还了你这份恩情。”

秦泰听他说这话,嘴角也勾起来。兄弟之间,谈什么欠不欠还不还的。他们之间,好过,恼过,决裂过,互相折磨过,时过境迁,最后还是兄弟。秦泰上去动作用力地抱住沈翼,在他耳边说“我秦泰这辈子能得你这么一个大哥,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大的福气”

沈翼让他抱一阵,忽伸手推他,说“快放开影响不好”

秦泰偏不放,娇嗔地说一句“不要,就不放”说得沈翼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然后便听见两声清嗓子的声音。巡着声音看过去,便见姜黎挺着肚子和依依站在一起,眼神如凉水地看着两个人。

秦泰这便忙一把松手撒开了沈翼,结结巴巴道“不要不要误会”

姜黎和依依只看着秦泰,眼神仿佛能吃人

沈翼在旁边理了理衣襟,清了下嗓子,两眼望天,只当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姜黎嫁到沈家后,日子过得没有想象中那么拘束压抑。常听人说的,女儿家嫁了人,在婆家要伺候一家老小,日子都是不大好过的。但她不同,大约是因为婚前就和沈夫人把所有能闹的矛盾都闹过了,所以两人间也没有太多需要磨合的。又因为她公主的身份,沈家人对她都客气,所以她的日子过得很是轻松。原本心里有搬出沈家的打算,这会儿暂时也不想了。

姜黎不管外人对她存有什么样的看法,只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在沈家,婆婆爱护,相公疼惜,妯娌和睦,已是最幸福的样子。福哥儿又是聪慧的,小小年纪就很懂事,大约是出生时候受了苦,心性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总早熟一些。

这些外部的温馨和睦,也让姜黎怀着这二胎的时候,无有再多不好的心情。她每天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满心里期待她的出生。别瞧她这会儿年岁大了,有时却还娇嗔,那小东西在里头不时拱头撅屁股蹬腿,她便在沈翼面前“抱怨”,说“相公,他又踢我”

每每这时,沈翼就把手覆在她肚子上,跟肚子里的小东西说“娃啊,老实一些,你娘怀你不容易,早前天天吐,好容易熬过去不吐了,哪知道你又这么调皮,现在你便乖一点,让你娘好受一些,知道么”说着便慢慢抚起姜黎的肚皮来。姜黎听着他说这话只觉自己和他都幼稚得要命,偏又忍不住心里发甜,嘴角染笑。

这幅样子也有被福哥儿瞧见过的,只觉年纪一把了还这么肉麻,便在窗下就大剌剌出声,说“真是受不了,我牙都掉了”

沈翼看到他在窗下偷听偷看,又说出这样的话来,便抄起炕桌上的书就往他脸上砸,吼他“小兔崽子,快滚”

福哥儿听了话,躲开书还要做个鬼脸。看沈翼还要砸他,他便抱头就蹿,始终没个正形。福哥儿打小就知道,自己在他亲爹心里的分量,没有亲娘万分之一重。说起来,这感觉好像倒也不坏。

而姜黎私下会在沈翼面前撒娇,但在别人面前还是最正经的模样。她这会儿越发显得从容优雅,满身沉稳的气场,美丽得厚重,这是岁月所赋予的东西。与她十四岁的时候,已可以判若两人。十四岁时,她只有张扬,和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对这世界的看法。她现在成熟了,看得懂一切世俗的章法,也有自己的活法。

姜黎现在对沈家无有厌感,对自己婆婆沈夫人也没有讨厌,却也不敢自认为有多交心,毕竟她不知道沈夫人对她到底是何种态度。总归,她们之间差着辈分,有许多规矩还是要守的。她们之间以前有过的所有过往,姜黎也早不再搁心里记着,只拿她做最寻常的婆婆待。因为她是沈翼的母亲,所以对她也敬重有加。隔三差五地也会去她院里跟她说说话,替沈翼尽尽小事上的孝道。

今一日姜黎还是如往常一样带着如意去她院儿里,进了院门便瞧见她在正房门前廊庑下做针线。手里捏着针,一直在穿线,却怎么也穿不进去。她是老了,拿着针线的手在微微地抖,眼睛也花了。

如意看着她,想起自己最开始来沈府上的时候,沈夫人还是很有光彩的。她忽吸了口气,在姜黎

身边小声道“太太这辈子也不容易,当年二爷出事后,日日哭,眼睛也哭坏了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心疼”

姜黎听着她说着话,便迈了步子踩过院中间的石板路,去到廊庑下。她也没给沈夫人请安,直接伸手过去接下她手里的针线,帮她把线穿进针眼儿里,然后送回她手里。

沈夫人看是她来了,接下针来,看着她笑道“来啦,快坐下。我这眼睛不成了,小一小,就花得看不清了。”

姜黎在她旁边慢慢坐下来,问了句“双喜呢”

“我要做肚兜,要使的花线不够,叫她出去买了。”沈夫人说着,便拿起自己绣了一半的肚兜起来继续绣。

“给孩子做的么”姜黎下意识地问,问完便见她绣的是并蒂莲的花样,因抿了抿唇。

沈夫人却不抬头,笑着道“孩子还要两个月才能生呢,这是给你做的。这两个月肚子长得快,我怕你那些衣裳都穿不下,夜里睡着再着了凉”

姜黎听她说这话,心头忽忍不住发酸起来。她看着沈夫人把头埋得低,一点点在红布上绣出一根根密密的线条来,只觉那酸意直从心头蹿到鼻尖眼角。自从她家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长辈对她给过慈爱。沈夫人的话勾起她心头的伤感,也勾出丝丝暖意。

沈夫人院子里栽了一小片竹子,风过耳边会有沙沙的响声。姜黎听着这沙响,目光落在沈夫人绣的花样上不移,忽而低低出声叫了句“娘”

沈夫人在听到这一句后便愣住了,手上动作停住,只觉自己整个身子也僵了起来。不消一会儿,她眼角有眼泪滚下来,砸在自己的指尖上,一半落在红布上,浸湿了花线。她耳边也是沙沙的风吹竹叶的声音,听了许久,哑着嗓子应了声“诶”

姜黎肚子里的孩子在五月出生,是个女孩儿,模样儿比福哥儿精致许多,一样的白皮肤大眼睛,小小的嘴巴。应着景儿,沈夫人给她取了乳名,叫欢儿。

那一日,阳光洒到沈家大院儿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明亮温暖。厨房里染了一大筐一大筐的红鸡蛋,从全家上下的口

袋里一个一个地散出去,直散了满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大家说仓促,所以又把结尾丰富了一些,么么

整个文章的矛盾和剧情都交代完了,没有剧情推动,我是不太会写日常,写起来会很尬,所以就不无限往下生娃养娃撒糖什么的了,反正都是那些事,可以自行想象了已经。

对于阿香,我是不觉得非得有男人才算是好结局,只要自己心里满足,活得踏实开心就行了,所以她的结局就这样了哦。

会零零散散地写一些番外,想到什么写什么,看不看都没什么关系,么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