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杀戮,不受规则约束。
这样身份,似神也更似魔吧。
谢识衣是化神期修士,变出一个休息房间轻而易举。
言卿觉得如果不是他这一句“睡觉”。
谢识衣应该是会直接就打开樊笼大阵,然后今晚离开这破地。
言卿突然有些好奇问“谢识衣,霄玉殿长什么样”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没见过,但他已经能想象那是一个怎样华贵清冷地方了。
谢识衣看他,问“你想见吗”
言卿生怕他变出一个霄玉殿来,婉拒道“等我有机会去看,但是现在我不想睡在里面。”
谢识衣收回视线。
随后云雾漫开,一个让言卿熟悉地方出现在面前。
是个不是很落魄,但也不是很华贵。
言卿眼中露出恍然之色,笑出来“是这啊。”
青瓦白墙,窗边种着很多芭蕉树,檐角下挂着一个红绳系挂小银铃,风一吹,就轻轻作响。
他们居住过很多地方。
好坏,旧新。
从谢府住在落雨后院小可怜,到障城人尽皆知天之骄子,再到身份揭穿、跌落尘埃,重头来过。
言卿回想起上辈子,很多记忆都是在和谢识衣吵架。可那样吵闹争纷里,他们真走过了无数个人生起起落落。
言卿左右看了下,嗤笑“居然登仙阁厢房,这得是你七八岁时候了吧哇,你那么念旧,怎么不再往前一点,干脆把五岁住那个小破屋变出来。”
谢识衣淡淡道“变出来,你睡屋顶么。”
言卿没理会他语气里戏谑,反嘲“说好像你那时不是睡屋顶一样。”
谢府后院那个小房子,屋顶上长满了藤蔓,遍布虫子。底下更是蛇鼠虫蚁聚杂,根本就不能睡。所以夏天时候,他们更喜欢到屋顶呆着。
不过。
言卿视线落到谢识衣衣袍上,看上面魄丝鲛纱,一针一线都凝着清辉。
他扯了下嘴角。
谢识衣以前就有洁癖,不过为了活下去也不会太矫情,但现在,当初被压抑洁癖可能直接变本加厉了。
别说睡屋顶,让他来到回春派这灵气微薄破落地方,可能都嫌尘埃沾染了眼。
一提到小时候,简单争锋相对过后,又是良久沉默。
登仙阁这个厢房内,只有一个很长桌子,配着两张椅子。
桌子和椅子其实都是自己做。言卿手指摸到了桌角一个划痕,上面跟占地盘一样幼稚地写着两个数字,“11”。
是言卿写。
谢识衣从来不会承认这两个字是他名字。甚至对言卿为了气他喊“幺幺”也是能当听不见就听不见。忍无可忍,就拿东西堵住耳朵。
故地重游,两个人都神色莫测。
之间隔着数百年倥偬岁月,没人再是当初单纯只想活下去小少年。
不得志前面一番折腾,早就困得不行,进来就呼呼呼睡在了言卿怀里。
言卿嫌碍事,直接把它丢地上。
谢识衣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想去南泽州”
二人坦白后,这是谢识衣问第一个有关重生后问题。
言卿一时间愣住。
谢识衣不问怎么重生不问重生多久了问为什么去南泽州
什么脑回路啊
谢识衣坐在桌前,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他说话。他墨发逶迤到案上,人间烛火照耀下,眉宇间清冷意味似乎都淡了点,薄唇紧抿着。
言卿想了片刻,说“为什么问这个”
谢识衣淡淡笑了下,眼眸却没有笑意,凝视他“不然是去南泽州,难道你真是为了嫁给我”
言卿“”
你还别说,真是。
但言卿怎么可能承认,别开视线,把玩着指间红线,随意道“想去九大宗看看罢了。”
谢识衣“嗯。”
言卿有了个点就能扯出一堆,说“之前一直没出魔域,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总得见识见识上重天风光。”
谢识衣“嗯。”他说完,手指点在桌上,睫毛渡着烛光,平静开口说“南泽州九大宗,忘情宗或许是风光最好地方。”
言卿“嗯”
谢识衣说“你可以跟我回去。”
言卿这才反应过来,谢识衣是在给他规划之后事。也是,由忘情宗令牌扯出一堆破事,对于谢识衣来说,可能真连玩笑都算不上。
言卿奇怪“你不是不常住在忘情宗吗”
真正能够见到谢识衣地方,估计也只有霄玉殿了。
谢识衣愣了下,淡淡道“我闭关出来,先回宗门呆上一段时间。”
言卿“哦。”他想到镜如玉话,颇为好奇“你闭关这一百年,是为了破化神巅峰境”
谢识衣听到他这话,想到什么,笑了下“可能吧。”
言卿难得见他这么有问必答,没忍住多久又问一个问题“那谢识衣我是以什么身份,跟你回忘情宗呢”
谢识衣抬眸,把这个问题轻飘飘丢给他“你想以什么身份呢”
言卿微微一笑,不是很诚心地“我当然是想名正言顺拜入宗门啊。可是渡微仙尊,听说你们忘情宗弟子选拔极其严格啊。非百岁元婴不收,非天灵根不收。仙尊,我资质好像进不去”
谢识衣从善如流“确实进不去。”
言卿“”
我是要你点评我资质吗我是要你给我开后门
谢识衣忽然又静静开口道“言卿。”
言卿“干什么”
谢识衣幽黑眸子静静看着他,神情是言卿熟悉疏冷,说话内容却很遥远。或许他也很少跟人说这些,嗓音清冷,说很慢。哪怕里面每个词在外人眼中就是翻云覆雨庞然大物,由他道来,也跟月色般淡。
“南泽州九大宗争权夺势,联合梅山秦家、灵渠萧家、沧海微生家,对除魇之事心怀异议。建立四百八十寺,与仙盟相抗。你现在修为未恢复,如今与我扯上关系,必然被他们盯上。”
言卿满不在乎“所以”
谢识衣道“你若去南泽州,呆在我身边。”
言卿“哦。”
言卿阴阳怪气“问题关键难道不是我进不去忘情宗吗”
谢识衣听到他这个问题,道“不,你现在有个最名正言顺身份。”
言卿“”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结果最后是回到最初
真是难为谢识衣了,其实没必要那么麻烦。
不过言卿总不能说他其实留下来本意,就是顺承这桩婚事吧。那真是太丢人了。
言卿哑了片刻,装模作样问了句“你是说这桩婚事。”
谢识衣随意道“嗯。”
言卿也装得不在意“也行。”
谢识衣落在桌上手、收入袖中,重新开口道“你修为”
言卿看到什么,忽然一愣,急声道“等等,谢识衣,别动。”他说完,边冲过去,手指落到了谢识衣眼睫上。一刹那,腕上红线流苏垂落,擦过谢识衣脸颊。与之带来,还有言卿白日里在漫天桃花中沾染冷香。
谢识衣“”
谢识衣之前平静从容瓦解,声音冷若玉碎,道“松手。”
言卿只说“你眼睛。”
那碧色血里魇,是魔神诅咒,超脱一切生死外物。即便是出自紫霄回忆,也不一定没有影响。
言卿一手撑着他肩,一只手落到他眼睛上,俯身,神情严肃盯着他瞳孔。
外面芭蕉叶下有蝉鸣声,檐下铃铛乱个不停。
谢识衣很少仰头,他坐在霄玉殿上,能近他身边,只有百年孤寂风雪。
这一刻却因为言卿姿势,不得不抬起头来。墨发后泻,深黑幽紫瞳孔里薄冰碎裂,翻涌着任何人都不曾懂情绪。在少年时故居,抬头看着少年时故人。
言卿早在第一次装疯卖傻后,就把脸上乱七八糟东西弄干净了。乌发垂泻,露出脆弱白皙脖颈。他并没有在意现在气氛多暧昧。从魇一出现开始,他心情只有凝重。
谢识衣眼睛黑白分明、清明纯粹。
现在一丝碧色血从他瞳仁正中央,在慢慢扩散。
“你忍一下。”
言卿说罢,指间绕过一根红线,幻影直接入了谢识衣眼睛中。
谢识衣纹丝未动。
魔种碧血遇到魂丝,开始惊慌失措,却根本无法逃脱。碧色血顺着魂线出来,里面魇嘶声尖叫,最后落入空中,落在地上、被四散于空不悔剑意彻底销毁。
言卿嘀咕道“淮明子邪术,还真防不胜防。”
他将魇解决,问谢识衣道“你怎么样”
说完愣住,卿做完事才反应过来姿势有点问题。他和谢识衣之间太近了,他像在靠近一捧雪。
言卿愣了愣,收回摁住他肩手,后退一步,尽量隐去内心不自在,散漫笑道“别生气啊,这不是帮你吗。”
他手就要从谢识衣脸上离开,在离开片刻,却被握住了。
手腕上魂丝红线交缠在两个人手指间。登仙阁厢房外蝉鸣一年夏比一年夏浓烈。化神期修为变化房屋,完美复刻了以前每一分细微入豪记忆。包括那窗外花,檐角铃。
言卿怔怔看着谢识衣。
却听谢识衣以一种很平静语气道“言卿,我看不见了。”
言卿大惊“什么”
言卿脸色发白,他再度去看谢识衣眼睛。发现虽然那一小丝魇被取了出来,可是魂丝本就是魔神之物,加上谢识衣小时候眼睛受过伤。
现在那双清冷眼眸里,确确跟遮了一层雾般。
言卿仔细端详后,舒了口气,讪讪道“还好,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大概就是后遗症了,你可能会瞎那么几天。”
谢识衣还维持着握住他手姿势,听到这话,意味不明笑了下。
“你可真是个好大夫。”
那熟悉嘲讽味道,让言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翻白眼“这就是你跟恩人说话态度”
谢识衣淡淡道“我三日后要见殷列。”
言卿“那、那时候,应该能好吧。”
谢识衣固执地问“在这之前呢。”
言卿索性道“你又不是没瞎过怕什么”
这话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了下。
谢识衣抬头,他眼眸被一层晦光覆盖,收敛了直入人心冷意,更多出一分安静之感。
言卿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屋顶黑绫覆眼,闷声学御剑小孩。
虽然,现在谢识衣,肯定不会那么笨拙了。
甚至是用剑天下第一人。
但言卿还是心中玩心起,凑过去道“没关系。”
他眼中满是揶揄笑意,道“仙尊,我能看见,我来指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