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拉图噢了一声“听你这么一解,估计噩梦会迟来几天。”福拉图狰狞咆哮之时,忠恕并不怕她,现在她向自己展示她的虚弱,反而让忠恕觉得担心自己会不会掉进了一个新的陷阱里福拉图叹了口气“道士,咱们出去骑会马吧”忠恕道“深更半夜的,谷地里都是人,又跑不到哪去。”福拉图道“你还像那天一样,把我担在马上,然后把我搂在怀里。”想到那天的情景忠恕心里也激动“那还得麻烦右领托,让他的人再举着刀追杀你。”福拉图幽幽叹道“只有那一天我睡得安稳,一夜无梦,醒来后浑身都是高兴的。”忠恕道“那天你太过疲累,无力思虑那些远景,心静才无梦。”福拉图盯着他的眼睛“难道只有躺在恶魔的怀里才能安稳吗”她一直称忠恕为恶魔,忠恕心中苦笑这个魔鬼的形象是铁定套在自己身上了。福拉图野心太大,操心的事多,疑心又重,梦自然就多,总有一些噩梦成真,特别是她父母刚刚被杀,老可敦也去世了,突厥大败,草原遍地是血,而唐军不日就要打过来,于是像什么达洛要拥忠恕而代之这类毫无可能的事也想了出来。
福拉图把酒给忠恕倒上,举碗一碰,忠恕只好陪着她喝下,这一晚已经喝了十多碗了,他并没运功,也没有醉意,那天被致单大人灌倒真是奇事。福拉图明显有了酒意,拉住忠恕的手,脑袋倚到他的肩上来回地滚动,嘴里不停地喃喃低语“情人魔鬼”忠恕心里也躁动不已,最近几天,每到临别,他心里都是依依不舍,真怕这样下去,自己最后的清醒也会消失。他明知福拉图并非自己真正的爱人,与她成为情人就意味着无休无止的烦恼,但他始终不忍离去,就像犯了酒瘾一样,难以戒掉。忠恕烦恼中又自喝了两碗,福拉图迷糊之中也喝了一碗,头靠在忠恕的肩膀上睡了过去,忠恕把她抱到床上,脱掉靴子,抓过毡垫盖好,关上帐门走了出去。
次日,忠恕去看望致单大人,自婆毕死后,这个老人不再去福拉图的大帐,就在自己的毡帐中闭眼枯坐,和他说话也宛如没有听见,完全不应一声,不知是真的糊涂了,还是仍在装作糊涂。忠恕又来到昙会的毡帐,发觉昙会不在,一问门外的附离,才知是被达洛请去了,昙会现在成了达洛离不开的左膀右臂,头号智囊。不知为什么,忠恕现在有点怕见达洛,他迟疑一下,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毡帐。
福拉图是北厢察,相当于地主,大可汗不在漠北,圣山的守卫、来到圣山的所有人的吃住、新可汗的推选、继任典礼等一切事务,都要由她来安排。不断有接到大萨都谕令的部落赶到谷地中扎营,还有零零散散逃到漠北的残兵败将赶来投奔福拉图。福拉图命达洛在自己的营中负责接待前来拜访的各部落头领,歌罗丹负责筹备新可汗的推举事务,喀力负责圣山守卫,巴斯特和通库斯去收容整编被打散的部落,她自己一直没有露面,连送老可敦上寂静塔的仪式也没参加。
在突厥较大的部落中,步真部和脱林和部因留住在漠北,因而保存得最为完整,朵奈部、右领托部因为没受到唐军的直接袭击,实力损失也不大,其它部落都随着颉利下到漠南,被大唐消灭或打散,过去突厥最为精锐的十大本部,则几乎完全不存在了。近一个月来,有不少突厥人逃过大漠来到漠北,一部分投靠了脱林和,大部则被福拉图收拢,福拉图对圣山附近的突厥人进行大整编,较大部落像也律台部、赤坤部,还保持原来的部落,不到百人的,就按亲族远近整合起来,把精壮编成战队,随附离一起训练。
天一直阴着,雷声越来越近,看来大雨快到谷地上空了,突厥最难捱的时光正在到来,颉利大可汗被杀的消息一旦传到遥远的边疆,那些被迫臣服的邦国不仅会背叛突厥,甚至可能领兵来攻,突厥主力丧失殆尽,只剩下不足五万的部民,又群龙无首,庞大帝国眼看就将分崩离析,必须尽快选出新可汗,带领族人共克时艰。大唐随时可能打过来,无论谁当新可汗,都将面临生死考验,能否保全突厥,守住突厥的王脉,甚至这个可汗能做几天都是未知。
福拉图醉酒的第二天,忠恕没去她的大帐,之后数天,福拉图也没叫他,忠恕感觉有点失落。他一直处于忧急之中,在这混沌乱世,他自保都难,还要维护南太主,救她脱险,那更难上加难。婆毕死后,忠恕也拿不准福拉图会支持谁当新可汗,她去拜望了脱林和,好像有意支持脱林和,她是带着最精锐的附离去的,显然是想展露实力,让脱林和不要小瞧了她。她的北厢察肯定当不成了,突厥就剩下漠北这一片实辖地,必须由大可汗亲领,那福拉图想做什么去当西厢察她不断关注西方,看来早有这个意思,她与柘羯胡人关系密切,在西域可能有所作为,但她太过张扬,一旦脱林和做了大可汗,极可能立刻把她嫁出去。一想到福拉图要嫁人,忠恕就觉得胸口痛,无论怎么调息都不能摆脱烦乱,只能连连晃头,想把这烦乱晃出脑海。
福拉图接连几天没露面,也没召唤忠恕,好像把他忘记了,看来那晚的情意绵绵,只是她一时的心软,转眼即忘。这天下起一阵雨,远处传来滚滚的雷声,雨点打在帐顶,啪啪作响,忠恕躺在毡上,心里猜着福拉图这会在干什么,他心里烦乱,就想找人聊聊。致单大人整天昏昏欲睡,达洛忙着接待拜望福拉图的各部訇们,歌罗丹忙着搭建推选新可汗的大帐,努失毕则几天不见踪影,忠恕只得去找昙会。昙会独自一人居住,门口有两个附离守卫,附离与忠恕极熟,见他来访,笑了笑,既没通报也没阻拦,忠恕直接推门进去了,昙会正拿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见他突然进来,神情一呆,忙上前几步迎接,双脚顺势把地上划过的痕迹抹去。过去忠恕来看他,昙会总是坐着打招呼,今天的动作极不平常,忠恕很自然地看向他的脚下,地上的痕迹被他抹去一半,另一半还很清晰,忠恕一看就明白他刚才在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