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堂靠近南堂的边境城池有许多, 周笙白与丁清歇脚的只是其中之一。
关于司千重软禁司老堂主之事已经无人再提了,更多人讨论的却是那条即将要横穿整个西堂的冰川。
冰山并未因为周笙白画的符咒而停止融化,那座冰山融化的水, 仍然根据西堂的地势流向不同的方向,不过西堂已有人推测出了冰川接下来的走向, 司千重派人提前撤离在那条路线上的百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西堂的人到达城池的第七日,从西堂前往南堂的诸多阵法中破开了一道口子。
破阵那日, 城内的捉鬼人士都高兴了好一阵,对于司千重下的命令而言, 他们已然算是立功。
年长的人稳重, 年轻的人性子活泼, 就像是打了胜仗般兴奋, 也不知是谁从哪儿摸出了一张旗, 映着西方的落日插在城墙顶上,代表西堂的暗金色旗帜被霞光照得闪闪发光。
周笙白与丁清是夜里离开城池的。
既然南堂边境的城池已经破了出一条可行之道,他们便不用再继续等待下去。
黑夜并不影响周笙白的视野,不论天上有无星月,只要没有密布的云层, 他都可以看见地面上的一切,反倒, 黑夜可以隐匿他们的身形。
周笙白带着丁清飞过了边境处的一片森林,借着这片野林,往日西堂在南堂周围没少落下大大小小诸多阵法, 否则当初周笙白也不会久攻不下。
五堂的地势各有特点, 北堂边境靠海域,西堂边境有风沙,东堂边境是野草茫茫的广阔草原山丘, 南堂便是林茂多水之地。
恐怕也正因为如此,永夜之主才将南堂作为自己的落脚点,他如今的身体是林的,而林的本质便是草木。
逐渐靠近南堂境内,周笙白足下的林子便越来越多,层峦的小山中,即便入了冬也不见有多少枯黄落叶的树干,大部分仍是郁郁葱葱。
从南堂边境去到雪月城要不了多少时间,以周笙白飞的速度来算,至多两天便可到达地点。
第一夜,他们宿在了林子里。
朗月星空下,几棵林中的白玉兰半开,光秃秃的树干上密集着一大朵一大朵的白花,浅淡香味被夜风带来。
丁清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昂首观月,哈出的气化成了一团白雾,模糊了视线。
周笙白走到白玉兰下,桃花眼在树干上扫过,挑选了其中开得最好的那朵摘下,而后回到丁清的身边,将花儿戴在了她的头上。
丁清伸手一摸,周笙白道“别动,要碰坏了。”
没看见是什么,但能摸得出来,她不知周笙白居然还有这般闲情雅致,咧嘴一笑“老大,雪月城之后,我们去哪儿”
周笙白的手轻轻抚着她后脑勺的发,回答“窥天山。”
“我们要回去了”丁清眼眸一瞬亮起,他们一旦回去,便说明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周笙白闻言微微一怔,吐出口的话很轻,恰好这一刻风停,否则丁清想她大约是听不到的。
他说“我们回不去了。”
丁清看向他的表情是愣怔的,鹿眼中倒映着站在月下的男人,顷刻间心里涌上的不安让她抬手抓住了周笙白的袖摆,广袖上的云纹于指尖摩擦出些微的疼痛。
周笙白抓住了丁清的手,紧紧握着道“等回到窥天山,我将你送我的披肩戴上如何”
他不喜欢那条披肩,因为那披肩是动物的皮毛所做,即便经过再多处理,也能闻到一股血腥味儿,这会让他想起那碗鼠血。
可他也很喜欢那条披肩,那是丁清送给他的,等他们从雪月城回去窥天山后,天就彻底冷下来了,说不定山上还会飘雪花,戴那条披肩正好。
伤感只是短暂出现过一瞬,丁清眨了眨眼,对上周笙白视线的那刻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什么。
她道“不好。”
周笙白挑眉,丁清继续道“那个太差了,配不上老大,我重新给你买一个,买一个不是毛皮的,要最好的布料,最精致的绣工。”
周笙白噗嗤一声笑问“是否还要足够醒目,足够富贵”
丁清撇嘴,有些嗔怪“你其实早就觉得我眼光不行了吧”
“不,你太有眼光了。”周笙白俯身,凑近她亲了一口丁清冻得通红的鼻尖,道“选中了我。”
丁清说不出周笙白此话自负,她甚至有些隐隐得意,便是她有眼光,不论是挑首饰衣物,还是挑人。
月隐后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湿气渐浓,林深露重。
丁清卧在周笙白的心口闭眼小憩,其实她没睡着,耳边一直能听见风吹过林中的窸窣声。后来白玉兰的花香逐渐变浓,周笙白的胸腹皆因绷紧而变得硬邦邦的,她便慢慢睁开眼睛,回头朝身后看去。
雾不算大,可数十步之外的事物便叫人看不清了。
月光敛去,薄薄的几层白云叠在了一起,将要清晨,天色已不是深夜的幽暗,像是泼了浓浓的蓝墨。
来者淡绿色的衣裙在微风中摇曳生姿,那一头如瀑布般的发不断朝地面滴水,她足不着地,像是一缕游魂般飘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