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水镇成了一片汪洋, 在春季里结了薄薄一层冰,一些残败的屋瓦突出水面,漆黑的瓦檐上贴着两朵玉生白花, 花朵周围覆盖着冰霜。
前几日这里还曾欢声笑语庆贺落花节,现下便沉寂得风都吹不起波纹。冰山融化成川流, 这些水还会继续沿着周围城池流淌,直至哪一日将仙水镇重新还给人间。
丁清与周笙白没去仙水镇看, 那里无非是寂静无声,成了望不到边际的白。
西堂边际出了这么大的事, 司家的确再没心思将比武招亲做大, 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 叫许多人接连退出, 最后剩余能上台比试的也就只有那几个, 谢嵐便在其中。
次日司家门前的擂台上又起了混战,最终谢嵐获胜,如愿抱得美人归。
丁清早知道司家的比武招亲早已内定了谢嵐,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兴趣,她听到比武招亲结束时, 人已经到了西堂与中堂的交界处了。
小城里的人倒是挺多,几乎每家院子里都中了桃树, 三月底桃花已经盛开第二轮了,淡淡的芬芳迎着刮过街边的风,有些沁人。
客栈的院子里也中了几棵, 淡粉色的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将地面铺地软绵绵的。
掌柜的把那些未落的桃花做了好吃不腻的桃花糕,丁清很喜欢吃。
西堂境内闲来无事要谈的话无非就两个,一个是南堂谢家与西堂司家结亲, 一个便是仙水镇被川流淹没。
那日孔御在客栈里神秘兮兮说出来的话,司家最终没兜住,闹得境内皆知。
即便快到中堂,丁清也能听到许多说法。
小客栈内几个传闲话的都是普通人,学了些捉鬼之术,却看不穿丁清是鬼,应当是野路子的。
其中一人道“你可知因为西堂边境冰山融化之事,把东堂上官家的人都引来了”
听到上官家,丁清没忍住竖起耳朵。
上官家会知道也不稀奇,丁清就在风端城内见过上官家的人,那人断了一只胳膊,后来周笙白告诉她,那好像是上官家的长子,只是并未参加比武招亲,就像是路过凑热闹的。
“东堂距离西堂最远,没事儿跑到西堂来做什么何况那件事还出在西堂边境。”另一人咬了口牛肉,不解。
那人回答“自然是与那个传说有关,你难道没发现东堂近些年都没再管捉鬼之事先前仗着与周家好,他们东堂内出了恶鬼就总让中堂的人去捉,他们上官家蒙头不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会不会是东堂没落了他们本就是用药用毒用蛊的,想捉鬼的都跑去学符学剑了,学医出不了风头,就是那些收钱捉鬼队伍里的医师也是分钱最少的那个。”
“你说这话不过过脑子如今上官家当家的堂主当年号称什么鬼见愁,活神仙,医死人,药白骨,魂魄离体的都能被他给拉回来,东堂怎么会没落”男人喝了一口酒,笃定道“必是另有所谋。”
“他能谋什么”另一人问。
男人呵了一声“我若知道,我不就是上官堂主了哈哈哈但他来西堂,必与他所谋有关。”
“卖弄。”几个友人啧啧两声后,那一桌便安静吃饭了。
此时日落西山,太阳完全坠下了小城的城墙,唯留几层紫红色的云霞挂在天边,那红光耀眼,很快也就褪色了。
天色渐暗,那一桌人吃完后,几番商量,笑呵呵地要去城内的温柔乡,他们一走,客栈忽而安静了下来。
几个市井闲人,捉鬼之术学的都不正统,就连丁清的身份都看不穿,说的话本没什么可信度。偏偏不知是否凑巧,当天夜里有人敲响了客栈的大门,吵醒小二,一队东堂的人风尘仆仆,入住客栈。
夜里东堂的人敲门时丁清就醒了,她睁圆了眼睛细听楼下动静,因夜里安静,小客栈门窗又薄,几道人声并未压低,听得还算清楚。
来者一行九个,要了五间上房,其中有男有女,小二连忙招呼着。
那些人连夜赶路,甚至都没吃饭,小二又吵醒了厨子去炒几个菜来。
其中一人道“无需太麻烦,给我们下九碗面即可。”
一半的人落座,一半的人上楼将行李放进房间里。有人路过丁清与周笙白房门前时,脚步顿了顿,丁清顿时屏住呼吸,四肢有些僵硬,那人停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随后又从丁清门前路过,下楼吃面去。
声音压低,方才停在丁清房门前的人道“师兄,客栈内有鬼魂。”
听见这声,丁清无奈叹气,随后推了推睡在身旁的周笙白,也压低声音“老大,外面有捉鬼人士。”
两句话何其相似,得到的回答却完全相反。
东堂的人道“三师弟、五师弟,你俩去布阵,守住窗外,面来之前,我们速速解决。”
周笙白却压着丁清的胳膊翻了个身,滚烫的呼吸蹭着她的肩窝道“不管他们。”
丁清“”
她怕周笙白睡糊涂了,没搞清楚状况。
小客栈就这么点大,那些人要住进来,前后左右都得给他们围住了。况且那边已经派人围住窗外意图设阵,摆明了是来捉鬼的。
丁清倒是不怕自己出事,毕竟周笙白在,只是坐以待毙不是她的办事风格。
她挪了挪身子,起身道“老大让我起来设个阵”
丁清的上半身刚出被窝,紧接着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了回去,她正晕着呢,忽而警觉地察觉周围的风不对。
她睁圆双眼,轻轻闻了闻,好似闻到了一些花香,混着淡淡的酒味儿,紧接着酒味儿变得越发浓烈,夹着些烤肉的香味儿。
“老大,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丁清问。
周笙白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就像是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古怪气味给熏醉了,沙哑低沉,暧昧地蹭着她的脖子道“我只闻到了你的味道。”
不过片刻,屋外便传来了一声“师兄,你怎么了”
一阵翻天覆地的呕吐声响彻了深夜的小客栈。
“来,来,再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