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风寒林深,惯走夜路的捉鬼众人并未起火引游魂来看,只是深林中还有未融化的雪, 一旦刮起风来仍旧冷得人直打寒颤。
马车都被阵法护在其中,马匹为牲畜, 留在阵外若撞上游魂容易受惊。
丁清进苏威那防魂的阵法里浑身都不舒坦,自然也无法入马车避寒, 只盘腿单手撑着脑袋睡在了周笙白的身边。
周笙白也没入苏威设下的阵法,他连恶鬼都能吞下, 区区被风吹过丛林的游魂也没什么怕的。只是想到身旁还有个昏昏沉沉的小疯子, 周笙白难免打儿精神来, 衣袍压在她的膝上, 护人姿态明显。
上官晴瑛未睡, 月光照在雪堆上反着白光,林子里也不显得漆黑,她靠在马车旁,双手缩在了柔软的兔绒袖套里,视线落于丁清的身上。
只见女鬼的头点了点, 歪着身子靠在周笙白的背上。
她们俩的待遇不同,上官晴瑛意外要摔向周笙白, 会被他无情推开,丁清迷糊将头枕在他的背后,他都能调整腰背, 略微弯曲弓起, 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上官晴瑛的眼神中难掩羡慕,可却没有嫉妒。
周椿见她迟迟未入马车,掀开车帘顺着对方的视线也看向小路对面隔着几丈远的二人, 大约明白过来上官晴瑛不困的原因了。
“我真羡慕丁姑娘的胆识。”上官晴瑛忽而开口道“若我以前也有这般勇气,或许如今就不会被他当成陌生人对待了。”
周椿微微一怔,忽而被上官晴瑛扯上陈年过往,她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以貌取人似乎是世人的通病。
月色倾泻而下,周椿将披风盖在上官晴瑛的身上,低声让她入马车休息,上官晴瑛弯腰跟进,风萧坳里刮来的风便将一众游魂带上了深林。
这些游魂中,大部分都碰不到真实的世界,只唯有几个魂魄力量稍强势一些的,会撞在树上或衣袂扫过白雪留下淡淡的痕迹。
众人都藏于阵法之中,他们看得见游魂,游魂见不到他们。
大面积的游魂淌过林间,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凛冽了起来,其中还有些游魂走向不定,飘飘洒洒地穿过草木,化成了一缕青烟。
丁清本有些困意的,后来实在冻手冻脚,干脆就醒了。
一睁眼,入目所见是百鬼过林,呜呜呀呀地越过身前,还有些游魂穿过了她的身体,那魂魄中相吸的某种特殊物质,使得丁清零散的魂魄也随之颤了颤,终是没有飘出体内。
她捂着心口的位置,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再朝游魂里瞧去,那些漫无目的随风漂泊的魂魄里,还有佝偻着背的老人与年幼无知的孩童。
风萧坳里一万六千人,有不少人在死后化成了鬼魂,他们残存些许意识,却并未从大部队中脱离出来。
丁清看见了肩上魂火忽明忽灭,随时可以附身于人身上的那些鬼,他们的魂魄里干净无杂质,手中牵着身边的至亲好友,与他们一起飘离。
这一场风持续的时间很长,足足一个多时辰也没能将风萧坳中的游魂全都吹出来。
但光是这些游魂持续不断地略过眼前,画面足以震撼人心。
听人说一场山体滑坡致死的一万六千人与眼见着一万六千人化成的魂魄集体出行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周家等人也察觉出了这些游魂不会伤人,便都放下心来彼此依偎着熬过寒冬之夜。
大约一刻钟左右,林子另一边传来了呼啸声,一声破空声划破静谧的夜色,众人回首望去,便见一柄七星铜钱剑越过了深林,打在几缕游魂身上。
凡是被铜钱剑碰上的游魂皆在一瞬间风化,没有留下任何残影,而那些游魂身边的魂魄,也并未因他们消失扬起半分情绪。
“没用的东西,让你打鬼魂,你打什么游魂”呵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另一人收回了七星铜钱剑道“师兄,我才练了两年,哪儿比得上你。”
“蹲了这么多日,我算是看出来了,若无那些穿杂在游魂中的鬼魂,这些毫无意识的游魂早就被太阳晒散了,哪儿会留到今日。”
“现下我们唯有赶紧将藏匿于游魂中的鬼魂找出,消灭,才能尽快回去北堂给老堂主祝寿”
几句交谈伴随着一柄柄铜剑于空中飞旋,那些铜剑受其主人的指引,在魂魄中穿插而过,打在游魂身上倒无所谓,偶尔还能撞上一个鬼魂,那鬼魂便传出一声尖利的哀嚎,随即倒下,魂魄从伤口处开始消散。
周家众人见到有人来了,便站起身,昂着头远远看过去。
十几道人影结伴出现,双方打了照面皆是一愣,此番被北堂派来来解决风萧坳之事的人是北堂执剑长老方清山的弟子牧松,之前有过巧合见过周椿,加上周家旗帜竖立,他立刻就认出了众人来。
“原来是周堂主与苏长老,久仰幸会。”牧松拱手致敬。
牧松见到熟人渐渐放松下来,只让自己身后跟着的一众师兄弟继续捉拿鬼魂,主动将风萧坳之事简单说给他们听。
原来是风萧坳出事之后,四周的城池都不大安生,每夜随着不同风向的风吹过风萧坳,都能带着那些游魂去到不同的城镇,且几乎夜夜都会死人。
近来孔老爷子大寿在即,谁也不敢出差错,方清山便命牧松带着师兄弟前来查探,务必要在大寿之前解决此事。
牧松查探多日才发现风萧坳的游魂白日都不见踪影,唯有夜里才会随风飘行,而困住这些游魂不让他们被阳光晒散,还总牵引着他们走向四方城池的便是潜藏于游魂之中的鬼魂。
每夜风向不同,牧松要去的方位也不一样,后来便只能入夜带着师兄弟在风萧坳附近游走,游魂去哪儿,他们追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