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1 / 2)

不倦 温三 3490 字 3个月前

手下对老大是没有资格提要求的,这是丁清的自我认知。

周笙白谈完约法三章,丁清像是并未放在心上,还显得尤其开心。

她喊了周笙白一声老大,周笙白并未答应但也未反驳,如此丁清就十分满足了,高高兴兴地理了理裙摆。

云散月现,半月泉中倒映的月影随着微风波动,丁清鼻尖上的那一滴汗在落下来之前被她抬手擦去。

她的十指被泉水烫得有些惨不忍睹,手臂上也有大大小小无数伤痕,周笙白仔细看向丁清,这女鬼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

丁清没说热,她还能忍耐,周笙白率先道了句离开。

离开无量深林时丁清被他横抱着,没勒腰肋,反而能面对面地看见彼此。

周笙白飞得不高,但速度很快,丁清的脸埋在他的怀中不能探出来,背风吹乱狂舞的发丝偶尔打在耳廓,刺刺的疼。

丁清偷偷眯着眼朝外看过,不是看景致,而是看周笙白的表情,想猜一猜他何时再把自己丢下去,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夜风彻骨,刮得人头疼眼疼,丁清被风吹得就像是大病一场,晕晕乎乎失去意识睡去之前,周笙白也没把她丢下去。

黑罗刹没了,但他留下来那些残缺的魂魄和迈城的百姓都还在,饶是这些也让中堂和北堂的人花了许长时间收尾。

周椿身上还有伤,苏威命黎袁峰带周椿先去迈城暂且养伤。

无量深林内的鬼魂虽都被收服了,可阴气未散,不利于伤口恢复,周椿身上的伤好了又坏,又靠近心脏,若不好好修养,日后恐怕会落下病根。

浓雾密布的无量深林终于在黑罗刹被吞后的第二日早间散去,阳光透过树林照在众人的身上带着丝丝暖意,林中的幻境阵法一并消失,这片横跨两堂地界之间的森林也不再神秘。

中堂的人带了许多伤药,苏威用阵法将包括迈城城主在内的几百号人围在一处,命人进去逐个为他们上药止血,以免丧命。

方清山的剑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被他收回剑鞘。

在场受伤的都是迈城人,为中堂地界的百姓,不归方清山管,但这些人也是被他所伤,故而方清山在太阳初初升起时便带着孔御回北堂,留了十多个人给苏威帮忙。

他与孔御回去是为受罚,方清山伤人,势必得在受罚后亲自来中堂致歉,也得给那些受伤的人赔礼,至于孔御,光是私自离家这一件事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经过一夜困斗,周椿也实在疲惫,等她与黎袁峰到达迈城时间已经不早,他们没去打扰城主一家,就近找了个客栈暂时歇脚。

恐怕是因为城中壮年的男子或富贵人家都在无量深林内,迈城如同空城一般,整个客栈里就只有一老一幼两人看守。

年迈的老者哄了孩子睡下,提着油灯带周椿和黎袁峰去各自的客房。

男女有别,二人住在不同的院落内,黎袁峰在二楼房间,周椿则住在一间院中小室,老者打好了热水上了两盘放在蒸笼上热了几回的甜面馒头便下去休息了。

周椿伤在肋下,勉强用热水洗净了自己后险些又疼出一身冷汗来。

她换好干净的衣裳,长发披下,清俊的面容有些泛白,明明多日劳累加上受伤身体早已不堪负荷,可周椿现下却一点也不困。

她不是第一次面对如同黑罗刹这般恶鬼了,这世上害人的鬼尤其多,人在死后化成魂魄,心境上的变化也有不同。

如同每一次收服恶鬼后,周椿只是在为那些活着的人惋惜,更痛惜他们虽然救下了无量深林内的绝大部分人的性命,却不能挽救他们已然不能回头的灵魂。

也不知城主夫人在见到城主现下的样子,会否比知道他死了更加难过。

房内的油灯忽明忽暗,光线很弱,但要不了多久便会天亮,一片静谧中响起了特殊的风声。

小院内开了一树金桂,浓甜的香气顺着那股风从门外吹了进来。

周椿连忙拢起身上外衣,警惕地朝房门方向看去,见到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后愣了愣。她将外衣穿好,眼见对方进屋,鬼鸟面具的尖喙于夜灯下反光。

周椿起身,张嘴还未说话,对方已经走入光亮中,她这才发现周笙白的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即便那名女子将脸全埋在了周笙白的怀中,周椿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她知道这是那个救过她一回的女鬼,若不是她,周椿恐怕早就在半月泉的水潭里煮化了。

周椿想开口,撞上周笙白的视线后噤声,见他大咧咧地抱着晕过去的女子走向床铺,又把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周椿觉得周笙白做这一切比她见到周家祖先还要可怕。

周笙白给丁清盖好被子后便面朝周椿看去,周椿悟了,走上前掌心贴在丁清的额头查探了一番,片刻压低声音道“只是多日劳累致使魂体虚弱,睡一觉就好了。”

周笙白嗯了声,他的声音很低,似是看穿了周椿有许多要问的话,便率先朝外走。

周椿连忙跟上对方,捂着肋下关上门后,几步踏入了深蓝的院中。

微风将金桂树上的桂花吹得簌簌直落,天边渐渐泛着淡淡的蓝紫色,过不了半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周椿望向周笙白高挺宽大的背影,轻声唤了句“舅舅。”

周笙白没应,但对于周椿而言这已算最好的回复了,要是周围有人,周椿便是把舅舅这两个字喊到失声,周笙白恐怕也不会理她一句,还会掉头就走。

“屋里的那个女鬼,与舅舅是何关系”周椿问他。

周笙白微微昂着头,看向早就已经没有月亮的上空,突然想起丁清站在半月泉内的巨石上,背对着月色喊他老大的模样,便道“说不清是何关系。”

“她救过孔御,也救过我,应当不是坏的。”周椿顿了顿,又道“但她接近舅舅,是否另有目的便难说了。”

周笙白的肤色很淡,他昂首时下巴绷出了一条好看的弧度,却在周椿这句提醒下不自在地吞咽了一瞬。

周椿自知她与周笙白的关系若非有这一层血缘在,恐怕连话也是说不上的,故而有些话点到为止,以免周笙白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