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坊当时都看在眼里,而这时,多年不联系他的赵卉儿寄来一封信,看似客套的寒暄最后,她却说道
“我当年不该向你求情的,那时年少不懂事。但如今,我真希望你能主持正义,我如今才知道正义多么重要。”
颜坊立刻意识到跟贪污案有关。
与此同时,白家在朝野上开始疯狂推卸责任。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先去白府拜会没见到赵卉儿,而后命人查白家的账目,在白家附近转悠。
但因为他不常与人交善,在金陵做八府巡按本来就事务繁忙,又处处被人针对。他很难展开调查,走访得到的消息,都是说白旭宪在膝下二小姐出生后,跟赵卉儿感情很好。
而当时宣陇皇帝紧急命他还朝,他前脚刚离开金陵没几天,就听说赵卉儿病死,白府办了葬礼
而且赵家重要人物在天牢中相继病死,且在遗言中怒骂皇帝朝野,引来了宣陇皇帝的震怒,将赵府满门问斩
而白家,除了自降职务,说要反省以外,几乎毫无损失。
他当时晴天霹雳,意识到自己在白府周围调查的时候,可能赵卉儿就在府中被人杀害
当他忤逆上峰、断绝联络,独自一人回到金陵,去找赵卉儿的坟墓。他在那冰冷的墓碑前磕了几个头,却还是要追寻真相,命人将坟墓掘开,他就要看看白旭宪是怎么杀的赵卉儿,他要白旭宪死的明明白白
但坟墓掘开,其中的女子化作白骨,看腰椎明显没有生育过的痕迹;伸长与足长也与赵卉儿不相符。他意识到,这是顶替的尸体,而她已经不知道葬在何处了
颜坊拼了命去打听这些日子在金陵葬下的女子,去查探蛛丝马迹,但却始终没有收获,他当时都想要冲进白府去杀了白旭宪。
他一时间都自暴自弃的想自己当年没有坚持不徇私的本心,包庇了赵家白家,竟然酿成如今的大祸。否则以当年赵家白家贪污的金额远不能与今日相比,或许会被重罚,或许会有几人下牢,但绝对不会害死赵卉儿
而他如今是要放弃自己的准则,只为了杀死白旭宪复仇;还是说、还是说像她信中遗言写的那样,“希望你能秉持正义”。
颜坊痛苦不止在于她的死,也在于自己信念仅此一次的有意疏忽,就带来了这样的恶果。
朝廷对他污泥上峰、擅离职守也做出了处罚,他的政敌将他踩到泥里,他被贬为一地知县。
颜坊游荡着,查着白旭宪杀妻的证据,更处理着手头无数的悲苦冤案、爱恨情仇的世俗生死。悟了、淡了,又好像陷入了更深的郁结。
赵卉儿成为他连回望都不敢的疮疤。
他想尽办法想要拉白旭宪下马,可白旭宪却乘着梁氏姐弟的翅膀又从低谷飞高,而他越是为受冤屈、逢不公的百姓奔走,就越在朝野中不受待见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白旭宪自杀,白府垮台。白家二小姐或死于火海
言昳看他,道“我知道了我母亲的事。我也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颜坊看着她。所以是赵卉儿唯一的孩子,替她报了仇吗
颜坊道“嗯。但我不打算跟你套什么近乎,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能给我什么样的支持,反而是要告诉你”
颜坊那因为过于不识时务而显得硬臭的脸上,愈发紧绷“她死后,我发誓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人情与法理是可以找到平衡,但不代表是非能找到平衡。所以我知道你是她女儿,我知道你的财阀掌控大明,你富可敌国,但你支使不了我。”
言昳凝神看他。
颜坊背着手“我如今答应你,愿意带领一部分人从士子共进会独立出来,只是因为我太看不惯韶星津,我知道他背后的龌龊。所以我绝不会走上他的路,我已经把自己化成一块铁板,人人讨厌,人人又没法踢动。”
颜坊没打算在二小姐身上找寻赵卉儿的痕迹。他听说过她走到如今的铁血,他也不认为二十岁上下的女人能有如今的成就,会有干净的履历。
但他没想到言昳明媚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道“我其实害怕过,怕您有市侩的一面,怕您拎着什么我母亲爱吃的糕点来跟我套近乎。但幸好,您如今没有让我失望。”
颜坊讶然的看着她。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越长大越成为母亲,就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卉儿。
颜坊后退半步,道“好。今日我们虽有合作,但日后你我若为敌,你弄死我,我也认。”
言昳看他,也笑着缓缓颔首“好。”
不论是柯嫣、李忻还是颜坊,以及朝野中、议会中无数相互不自知的官员,似乎都是她手中牵着的线。
在第一任议会召开期间,基本已经拟定了国名与一些基本的分部分司架构等等,大明王朝也在这次议会开始时,宣告了结束。
新的国家诞生了,遵循旧制,单名为“新”。与王莽新朝是一个字。
国名保留了大明持续四百余年的明字,为“新明共和国”。
言昳知道这名字确实有点余孽未除的意味,但法革三十五年才结束,期间还有多少人不想杀路易十六。
迈向共和总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
更何况她如今作为掌控议会的财阀,就是这个假共和真集权的根源之一,又怎么能轻易自己铲除自己。
这期间,白瑶瑶也搬出了她府宅,作为皇后,暂住到当时没有被炮弹击中的部分紫禁城中。紫禁城其余地区也在重建,但打算大改格局,重建成国会与各司办公的地方。
不过报纸上也刊登过一些对于皇后的采访,皇后也表示自己偶尔会想要回到仅有的姐姐家去住,所以并不是总在宫中。
但白瑶瑶没想到,自己在宫中一隅住着,外头围着羽林与奴仆,韶星津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前来与她会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