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望着佛台,轻轻吐口气道“嗯,那时候她还未成婚,我才三四岁都不到,都是姐姐在贴身照顾我。后来她离府嫁人,宝膺出生,我大一点就有了封号,随她生活了。”
梁栩蹙眉,显出一种不理解的哀愁孤单。他可能从小就没觉得公主会跟他成仇,但他也不会选择放弃皇位。
言昳心里算了算时间,只不咸不淡说了句“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便转身出了殿阁。
梁栩看了门口垂手恭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的柯嫣,道“嫣儿,你送送二小姐吧。”
柯嫣应了一声,引着言昳下了台阶来往月华门走,言昳道“没事,不用送。”
柯嫣含笑,说最起码要送言昳上了轿。她显得极其如鱼得水的圆融,没了上林书院时候的棱角和傲气,礼节谦卑却又不显得怨气或不甘。
倒真是奇妙了。言昳很想看看,如果同样是上林书院同窗的白瑶瑶,嫁进了宫,她会是怎样的面目
很快,梁栩要重组内阁和睿文皇帝病情加重的消息同时传出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睿文皇帝非死不可了,开始更关注新内阁的成员了。
听说韶星津和士子共进会的一些成员,进宫面圣。士子共进会曾在京师被关停的会馆与报社,又重新开放了。
这对百姓来说,都是衡王开明英贤且爱民的标志。而当阁老的位置公布,令百姓欢呼,群臣惊愕的是,阁老是在民间名声赫赫却极少得到重用的名臣颜坊。
韶星津显然是留了一手。
他自己入阁虽然能掌握大权,但如果梁栩搞骚操作,必然会连带他辛辛苦苦多年搭起来的名声,而且还会有子代父位之嫌。
颜坊既是士子共进会的名臣,又做事激进果断,家世清白坦荡,既能替士子共进会打开局面,又能保证不会因为私德被弹劾。
而众多老臣骂骂咧咧,说颜坊根本不符合入阁的资格,他既没有做过大学士也没有当过进士,如何如何。梁栩竟然破天荒的以报纸的形式,让内阁与司礼监撰文替他发声,借阁员与秉笔的口吻,讲述自己如何下定决心要为王朝带来新风气。
梁栩在京师这边,简直都快万众瞩目了。
另一边,看似隐藏身影的公主,却似乎也没有消停。言昳听说两广、福建附近的兵阀,都有些动作,甚至各地流匪都要比以前更加猖獗。
而山光远几乎迅速从顺德府开始一路向北,不费吹灰之力的夺下河间府、保定府、易州蔚州,直逼京师西北侧最重要的宣府三卫。
衡王的不做声,让所有人都以为,山光远是背靠皇权来接手的。
其实梁栩也觉得山光远扩张的速度让他吃惊,可他在即将上台之前,如果跟山光远硬碰硬,怕是言昳会和山光远联手,让他登不了这个基。
他的登基路,怕是要比睿文皇帝还受束缚。
梁栩现在才后悔自己未成势力,就离皇位太近,但皇位的近在咫尺,又让他对自己登基后会慢慢夺回权力的未来,有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梁栩不想让山光远进一步扩张,引蒙循与山光远的兵力在宣府三卫附近交手,两方只是小小的有了些摩擦,就都缩了回去。
另一边,言家也率大军,护住了景州、武定州一代,其实是阻拦在山东北部一代,防止流匪或兵阀北伐京师。
梁栩看自己这积木城堡差不多堆成了样子,终于松了口气,请诸位将领臣子进京。
言昳以为山光远会浩浩荡荡的率兵进京,但他并没有,只带几个兵,就像是新晋河北王不是他一样,深夜骑马归来了。
言昳因为有事要急着找他,所以一大早直奔山光远府上去。山府是在旧址上重建的,门面看着十分壮阔磅礴,进了府,才发现萧索的连花都不种,石回廊圈着黄土地,廊下别说帘子了,灯笼都没几个。
言昳跟孔夫人也熟,忍不住道“他就住这样的地方”
孔夫人笑“山爷回来住过几天,再说府上既没什么钱,他也不在乎那些。”
言昳进府一路上大惊小怪不已“如果让我买房,就这院子的这样,我都可以当毛坯看的。还有这儿,我的天呢,连个窗棂都不装这儿哪里是府,是你们逃荒暂住的破庙吧”
孔夫人忍不住笑“这府上装多少灯笼,摆多少盆花,也没您来了一趟显得热闹有人味。”
到了内厅,孔夫人请她坐着先喝茶,说山爷昨儿深夜才到,估计还睡着没起来。
言昳在这除了柱子就只有两把椅子的厅堂里,有什么好坐的。而且那上的茶,竟然还是麦茶。她忍不住咋舌,道“都几点了,也该起来了。他住在哪边我去叫他起来。”
她风风火火的往后头走,顺着廊柱看起来干净些的道儿走,就在这鬼屋一样的山府里,可算找到了一间像点人样的院子。
像点人样,也是因为院中摆了几个木偶和兵器架子,还种了一棵枝杈细瘦的枣树。
这小院比也就言昳之前在金陵白府时候院落的四分之一大,而且他都没住在主屋,而住在东屋里,冬日晨光已经挪上窗子。幸好这窗户用的是玻璃,没穷酸到用纸窗,否则言昳都要一人对他发起水滴筹了。
她对山光远可没什么界限的意识,直接闯进屋中去。屋里竟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只有个不大的火盆在屋中,看起来已经熄灭了。
言昳看这屋里的灰墙房梁,和少的可怜的家具,瞠目结舌之余,都要替他抹眼泪了这日子过的还不如言昳养的马。
木架床上罩着床罩,估计在这府上都算前十贵的玩意了,言昳走过去,正要掀开床罩,就听见了山光远沙哑的声音“言昳”
言昳钻进床罩里,两只眼睛乱瞧,双手揪着床罩,只有个圆脑袋伸进来,道“咦你怎么知道是我。”
山光远抹了不太清醒的脸一把,低声道“你的脚步声我都听了多少年了。”
言昳就是跳到他窗框上的雀鸟,叽叽喳喳道“快点快点起来,我有点事跟你说,唔,你看看你那胡子还有你住的这破地方,这都是人住的地方吗你要不然把房子卖给我吧,我把我家煤炉房给你,都住得比这舒服。”
山光远捂着眼睛遮住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来一点,嗓音沙哑“你话太多。”
山光远满头是汗,似乎做了个不太安生的梦,言昳感慨他真是不怕冷,火盆都灭了,盖的也不是多厚的被子,都能出一身汗。
怎么说,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言昳看他被角掀开一点,露出坚实的臂膀,她松开床罩,鬼鬼祟祟的步子窜过去,抓住他被子,猛地一掀开“起床”
山光远惊得猛然清醒,发懵的看向她“冷。别闹。”
言昳看他还穿着缠腰和黑裤,失望道“啧。”
山光远要重新盖回被子,言昳一瞥眼却瞧见这裤子可不怎么平整。她心里乱跳,不过想来,这种凸应该也是人之常情吧,可她还是忍不住打趣道“山爷真是年轻啊。”
山光远揉了揉眉心,坐起来,还没太明白她说什么,言昳这简直是胆子大过齐天大圣,伸手就轻轻拍了一下。
山光远劈手夺过被子,咬牙怒道“言昳你可还要点脸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