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恍然(2 / 2)

白月刚 马桶上的小孩 5731 字 4个月前

山光远忍不住问道“要出去”

言昳在衣柜里扒拉“嗯。宝膺约我去观星楼。”

山光远皱起眉毛“夜里风冷。”

言昳哪能听得出来他是拦她,只道“所以我打算穿厚一点。”

山光远又道“他经历变故。未必,像你想的,那样。”那样良善。

言昳手里拖着一件藕荷色披风,懈着肩吐气,拖着声道“我知道啊。但我就是有点担心这个小胖子。哎,反正也没事,去一趟吧。若他变了,大不了以后就不来往了。”

山光远心里有点闷。

虽然他有时候也吃惊言昳重生后,竟然会对他好但他们俩好歹是上辈子有过几年友谊,又有过十年婚姻吧

哪怕是怨偶,那好歹婚书他都保有十年,是断不了的缘

但宝膺算什么

言昳上辈子压根跟宝膺都没打过什么照面,连熟人都算不上,为什么会跟宝膺关系这么好

甚至宝膺上辈子都没有多少实权,对她而言根本没什么利用价值。

山光远又仔细想了想,一下子在震惊中恍然大悟了。

难道就因为宝膺长大后模样大变,也算是大明南北出了名的俊朗风骚,眉目含情

达官贵人中模样过人的男子其实也没那么多。

梁栩跟她爱恨纠葛太深,她不一定再愿意重蹈覆辙;韶星津则是下场不好,性格也比较古板,她不一定喜欢上辈子的败者。这么看来,宝膺就是漂亮又没威胁的公孔雀,她就觉得安心又养眼啊。

山光远真是瞳孔地震。

他虽然知道言昳看脸下菜碟,但他没想到,她竟然会给自己培养童养夫啊

而且喜欢的还是白皙贵气公孔雀这中类型的

山光远想到自己上辈子三十多岁时候的体型、肤色和满身伤疤,以及他确实能不说话就不说的性子,永远没什么表情的那张脸。

言昳喜欢的竟然是跟他完全相反的类型

完全相反

言昳跳出门槛,拽着披风领子,拎着小手袋,要出门的时候。就看到山光远笼罩着一阵阴云,靠着墙边站着,半垂着头双眼失神。

言昳“”

他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情绪波动这么大了这又是作什么妖呢

言昳戳了他一下“阿远”

山光远没回过神来。

不是说女人都会吃什么美白啊,他在想什么

就他那张脸,也跟宝膺不是一个路数的啊。

言昳“哎”

山光远倏地一下站直,怔怔的看着言昳。

言昳蹙眉“你今儿怎么了啊。我先去了,你不用接我”

她说着,就摆摆手往外走去。

言昳到观星阁的时候,已经暮色四沉,夕阳照着观星楼塔最上层一点塔尖,眼见着就要余晖消失,言昳撑着胳膊,爬过观星阁楼下锁着的围栏,爬进一层。一道盘旋的楼梯的向上,能从最下层,看到这些楼梯的底面画着和最高处藻井交相呼应的星图,以珠贝混合着靛蓝的颜料,在昏暗的微光中如星云般流动着光彩。星图标注着东西南北各个天空的星宿,绘画着土星的光环,言昳仰头往上爬,像是以望远镜观星、记录的学者,一代代深入星瀚宙宇,越知晓、越迷茫。

她爬到最上层,夕阳已经快挪离塔尖,晨昏分界线恰好落在了观星阁楼顶的八面门洞正中,照亮她上半张脸。

言昳瞧见宝膺正坐在一个门洞的栏杆边,身边几盒小糕点,他背对着她,正看着塔外上林书院的景色发呆。

言昳叫道“宝膺”

宝膺转过脸来,他眼垂着,嘴角还是因为她的到来而露出笑容,朝她伸出手“你来啦”

言昳靠着门洞边的栏杆,咬了一口糕点,道“你是说你自己都不知道你阿娘在做什么”

宝膺点头“其实我也有两年没见过她了。我只能从报纸上看到她的画像。”他垂下头,又笑道“你猜我这些日子住在哪儿”

言昳摇头“这附近扬州或者是宁波”

宝膺摇头“我去了蜀地。因为我爹娘甚至做好了打仗的打算。”

言昳惊的瞪大眼睛“蜀地也太远了吧再说打仗谁跟谁”

宝膺耸肩“或许是大乱斗吧,我爹说,有些人就希望回到几百年前的模样,有些人却想各当各的皇帝,迟早要打起来的。而没打起来的时候,这帮人谁都跟谁分不开。你听说过卞家吗听说他们最近都有了动作。”

言昳缓缓吸了一口气“卞家吗但最后还是没打起来啊,你都回来了这里,说明你娘和宫里谈出了各退一步的结果。”

宝膺说话都比以前成熟不少“是,我娘就当被软禁这几个月,是进宫照顾皇帝了。听说太子在暗中也吃不了不少苦头,韶骅也差点遭到弹劾。现在大家,就跟站在秤两头似的。我娘似乎也觉得不想太激进,她想再缓和几年。”

宝膺说了几句又沉默下去了。

言昳看他圆润的侧脸,道“怎么了”

宝膺捏着自己软乎乎的手掌“我虽然看起来好像是,八面玲珑,跟谁都能说上话。但从小我就讨厌我爹跟外人客套、还有所谓的拉扯人脉;我更讨厌我娘那副运筹帷幄,什么都要算一算的心思。”他又垂下眼“但是我好像又感觉,这些是我逃避不了的,我跑到哪儿,都会有人把我称在秤上量一量,都是要因我是个什么世子,是熹庆公主唯一的儿子,把我往里拽。”

言昳皱眉“是你逃到蜀地的时候,也有些当地的门阀、兵阀找到你了吗”应该是他也陷入了这场争斗的余波中。

宝膺把额前一点碎发往脑后抹去“算是吧。”

宝膺又看向言昳“你愿意跟我做朋友,也是因为我是世子吗”

言昳本想否认,但却又结舌,道“我不知道。宝膺,我觉得有时候选一个人做朋友,一点也不考量对方的条件是不太可能吧。你是挺心细善良的,但如果是个马夫家的孩子,再心细善良,我也没有了解的机会,也不会想到做朋友吧。但说是因为你是世子”言昳笑了笑“可能这话不好听,但我没觉得你一个世子有什么价值,或者说我现在也没觉得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好处啊”

宝膺微微睁大眼睛,竟然窘迫羞愧起来。

他这话问的多么自负。如果是言昳,也可以反问他你是不是因为我是白家二小姐跟我做朋友是不是觉得我漂亮觉得我聪明

做朋友哪要问这么多,觉得自己开心舒服,心里不别扭不就好了吗

宝膺刚要开口道歉,言昳说着将一块云糕送进口中,笑道“不过也是有好处的,你家糕点是真的太好吃了。”

宝膺若蚊子般小声道“是我话问的不合适了你别生气。我就是最近心里总七上八下的。”

言昳“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宝膺喉咙动了动,垂眼低声道“就是家事罢了。”

看来熹庆公主这家庭关系,复杂的跟她白府有的一拼了。

言昳半晌轻声道“我家里也出了好些事呢。或许过段时间,连你也可能听闻。生到幸福美满的家庭好难,不过我也不想再自怨自艾的总说着爹娘这不好那不对了。总有比我过得还不好的,我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她笑了笑“哎呦,他们就已经那样了,不是咱们能改得了的。咱们都好好读书,等长大一些,记着爹妈的德行,好好让自己别重蹈覆辙吧。”

宝膺抬眼看她。天已经彻底暗下去,他们二人之间摆着一个宝膺拎上来的灯笼,一点微光照亮绘有万千星辰的藻井,言昳没看他,在仰头望着那星辰图案,向上瞧的瞳孔里映着穹顶。

宝膺不知道为何,觉得言昳和他此刻都特别真。他被冲击的那颗复杂、不安的心似乎安定下来。

不是因为言昳单纯,而是因为她不畏惧复杂和未知,她不逃避那些肮脏的底色,就坦坦荡荡的往下走似的。

宝膺也将目光,从她扬起的面容挪到更高处的藻井,嘴唇缓缓笑起来道“嗯。”

当宝膺和言昳从观星楼上下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立在楼下树林旁,并没有拎着灯笼,只隐匿在黑暗中等待着。

言昳抓着宝膺的胳膊,还在晃着小腿“上去的时候不觉得,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楼梯可真陡峭。我都怕摔下来”

一个深色窄袖衣袍的小少年,就从树林的阴影下往这边走过来,宝膺一看那嘴唇紧抿、神色不善的面容,脑子里就几个字悍将冷刀,月夜杀人

宝膺紧张的抬起胳膊,要保护言昳,就听到言昳在后头无奈的叹口气“我不是说不要你来接我吗” ,